分类: 教女录 |
一直想写写雨点儿和伊玮的故事,今天终于有了一整块儿时间,可以踏踏实实地写了。这个故事,得从雨点儿开始上学之后的第二个周日说起。那天早晨,趁成成还没睡醒,我赶紧带着雨点儿出门去了购物中心。我想给成成买个弹乐椅,但一直没抽出时间来。没想到,那天我们去得竟然太早。奥克兰的购物中心星期天上午10点才开门呢。
广场旁边有家露天咖啡店正在营业中。我领着雨点儿过去,给自己点了一杯不含咖啡因的咖啡,给她买了一块手指头粗细的巧克力蛋糕。那天的天气凑巧非常好,虽是冬天,但没有风,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广场上人很少,整个城市都宿醉未醒似的。我们找了个靠近喷泉的座位坐下。
因为怀孕、哺乳,我已经有一年多没喝过真正的咖啡了,即使眼下这杯似是而非的咖啡,也能让我感到满足。我把鼻子凑到咖啡杯上方,用力地嗅了一下,然后又闭上眼睛陶醉了片刻,……,这时,我突然意识到雨点儿在场。
不能让她以为我在享受物质生活。于是,我一本正经地问她:“雨点儿,你看这环境好不好?”
“挺好的。”
“在这儿坐着舒服吗?”
“挺舒服的。妈妈我要是能站在桌子上就更舒服了。”
“不行,快下来。雨点儿呀,你看这儿环境又好,坐着又舒服,咱们俩聊聊天吧。总结总结过去的一个星期。”
“妈妈,什么叫总结呀?”
“就是跟我讲讲,你上个星期过得怎么样,哪一天你最快乐,为什么最快乐?”
想当初雨点儿一进班,第一件事就是让我问问老师:班上有没有中国人?老师说:“有两个,普提他、伊玮。”普提他是个女孩儿,伊玮是个男孩儿。雨点儿首先跑去跟普提他说“你好”。谁料普提他站在那儿,只是腼腆地笑,一句话不说。我上前一问,原来普提他是泰国人。看来老师也不清楚中国和泰国的区别,瞅着俺们都是亚洲面孔,就以为俺们是一回事。雨点儿经过这次挫折,也不愿贸然跟伊玮讲话了。谁知道他是不是香港人呢?
“我们俩说普通话。他是上海人。上海人的普通话和北京人的有点儿不一样,”她煞有介事地向我普及语言学知识,“就像美国英语和新西兰英语似的。基本上一样,但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地方。”
“是吗?这么有意思?”
“是呀,所以我快乐呢!我们俩一说就停不住,是老师把我们分开的。”雨点儿说着说着,有点儿得意忘形了,把上课不守纪律的事儿都抖落出来了。
嗯?有情况了!这个咖啡馆泡得值!
过后,我又忍不住向雨点儿打听:“关于伊玮,你都了解了些什么?”
“我了解他的心理了。”
“哇,你好厉害!”雨点儿五岁生日的时候,JJ给她发了一张贺卡,上面写道:“雨点儿,你要是能了解别人的心理,你就能获得幸福。”雨点儿看了这段话,虽然不懂,却把“心理”这个词儿记了下来。“那你说说,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呀?”我问。
“他说他心里在哭。”
怎么搞的?难道这个伊玮也有厌学情绪?“那你又说了些什么呀?”我接着问。
“我就告诉他我心里也在哭。其实我也不知道心里哭是怎么个哭法。”小小年纪,还挺会随声附和。我的心里在笑。
又过了一个星期,学校就放假了。雨点儿在家里疯玩儿了两个星期,把对学校的不适应彻底忘到脑后。再次开学的第一天,她又哭了。一哭还有点儿咳嗽。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让我爸把她送走了。
我为什么要犹豫呢?主要是怕吃午饭的时候她的咳嗽会加重。原来这纽西兰的学校没有食堂,也不许学生在教室里吃午饭。饭是从家里带来的,无法加热。起初我妈还想给雨点儿带些饺子、米饭炒菜之类的中国饭,后来得知不能加热,就也只能仿照洋人,给她带两片面包,中间夹一块奶酪了。冬天,最高气温10度的时候,坐在冰凉的水泥操扬上吃面包,初来乍到的中国孩子都很难适应。
雨点儿走的时候没有刮风,只是下雨。下雨并不可怕,下雨的时候,老师就会让孩子们待在室内吃午饭。然而从上午十点钟起,忽然又刮起风来。一阵阵的风刮得让人揪心。中午12点半,我终于坐不住了,开车来到学校。
午饭铃刚刚响过,孩子们纷纷跑到教室隔壁的储藏室去拿自己的午饭。就在这时,我现身了。“妈妈,你怎么来了?”雨点儿看见我很高兴。
“你还好吗?你没发烧吧?我要接你回家吃饭!”
我说出这句话,期望从她脸上看到惊喜的表情。记得上学期有一次,她的眼睛发炎了,需要一天四次点眼药水。也是在午饭时间,我来给她点眼药水。点完眼药水,她抱着我的腿不放我走。“你带我回家吧!”她哭着说。我有点儿尴尬:“哪儿有上着半截学就回家的?”
她虽然哭着,但说起来话来还是气势汹汹的:“要不你就别来!来了你就得接我走!”
直闹得不可开交,还得老师出来替我解围。
但这一次,我说出接她回家的打算后,她并无惊喜的表情。“我,我能不能吃完饭再回家呀?”
“我就是怕你在操场上吃饭,受风着凉,才要接你回家的。”她怎么会不想回家了呢?我的脑筋一时转不过弯儿来,站在那里,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那好吧,我跟伊玮说一下。”她款款地说。
正在这时,伊玮过来了。雨点儿指着我说:“伊玮,我妈妈要接我回家呢。我不想回家,她非要接我走。”
早晨起来还恋家呢。看来,那是因为放假把伊玮忘了。如今一上学,又全都想起来了。
好啊,爱上学就行。
有了伊玮,雨点儿对学校的态度彻底变了。有一天,她真地病了。我让她呆在家里休息。到了下午,病势有所减轻,她就在家里又蹦又跳地制造噪音。我警告了她几次,都不管用,就吓唬她说:“我看你已经好了,我现在就送你上学去吧。”以往,这一招总能出奇制胜。但这一次,我此言一出,她当即走到门口,“扑通”往地上一坐就开始穿鞋。
又过了几天,我去学校接雨点儿的时候,老师对我说:“Apple最近在学校比较快乐,因为她有了一个好朋友。”我说:“对,我知道,是伊玮。”
老师说:“我真为她高兴。不过,她和伊玮说话说得太多了,对上课已经产生了影响,有时我不得不把他们分开。”
“您做得对。”我表示赞同。
此地的老师轻易不向家长告状,一旦告状,必是形势发展到了相当严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