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30年前我刚工作当责任编辑生产的第一本书《复仇号决战》曾经被我弃之如敝屣,仅仅当成一件任务完成了就抛掷脑后,都没有放进我的存书中保留,甚至根本忘了这书的书名。但30年后我又莫名其妙地在网上寻找到它,花5元钱+6元快递费将当年定价1.2元的它买了回来。这要感谢我最近在写的老译家张友松。我看了他的简历,发现他80年代在我的隔壁中少社出版了一本《阿拉斯加的挑战》的小书,就突然想起我当年编辑第一本书时因为字数太少,领导要我找几篇题材近似的外国小说充数,其中就有一篇阿拉斯加的什么。我怀疑我就是就近到少儿社拿了张友松的译文加进我的书里充数的。如果是真的,说明我还编过张友松的译文,有过交集。于是我就冥思苦索,当年我编辑的那本我看不上的“青少年的勇敢斗争故事”叫什么来着?只记得封面是条大船,插图都很一般,是个小册子,但有一篇确实叫阿拉斯加的什么。这大海里捞针的事确实荒唐。但我还是上了孔网,输入了关键词“中国青年出版社
1986”,令我惊讶的是,我这本书的封面马上就出现了,如同地球倒转一般!就是它,《复仇号决战》!下单,买到手,一天后书就到了。
可惜那篇《阿拉斯加的风暴》不是张友松翻译的。但找到这书也很有意义,这是我工作后的第一本责编书籍,我就拿这个练了手,明白了出版的一切程序,感觉还是很温暖的。
我上班后急于上手独自干点什么,不想跟在老编辑身后打杂。记得那时第一件事是跟老编辑去冯亦代先生家谈稿件,那时他和夫人正给青年社翻译两本通俗小说《年轻的心》和《青春的梦》,书名其实是编辑给起的,两本书都是与外国青年生活有关的小说,主要是夫人郑安娜找素材,老两口儿一起翻译。那时冯先生正忙着在报刊上写各类“书人书事”和“西窗漫笔”,名声大噪,但也抓空儿翻译点这类小儿科作品挣点小外快,真是挺忙的。那两本书由老编辑负责,我只帮着看看,主要是跑校对科和出版科处理些手续,然后是统计字数,开稿费单,搬样书,基本是体力活儿,最后是蹬自行车给冯家送样书。就是这个过程让我与冯老有了以后的很多交往。
所以我想赶紧上手独立工作。领导就不知从什么地方搬出一个牛皮纸包,掸去上面的土,告诉我这里面是一批几年前的译稿,组稿人已经嫁人出国了,一直扔着,不出还得付退稿费,还是出了吧,可字数太少,厚度不够,你就按照这类故事的题材再找几篇,翻译出来凑一个集子出。我的天,原来出书有时也挺小儿科的,我都可以找几篇凑本书,而且如果我如果愿意也可以自己翻译,发作品可以这么容易啊。现在想想,那时的生活挺好的,上上班,改改错字,跑跑校对,自己就可以编书出书,不用考虑印数,大把的业余时间自己翻译写作,确实挺风雅。


拿起那十几篇手工翻译的稿子,故事都是青少年的冒险内容,也不错,但离我要做的劳伦斯文学要远隔千里,我就当成挣工资而已,改错,用毛笔蘸了红墨水抹掉错句,补上我改的句子,批上字号交差,就算出徒了,领导还表扬我小小年纪就能改那些老译者的错句子。这样的书开机也一万多册,很快就出版了。开稿费时发现作者地址不全,打电话找了一遍,竟然发现译者里面的“董亦波”的地址是董乐山收,似乎是儿子翻译,老子给修改的。译者里不乏大名人如王逢振,黄宏煦,他儿子当年本科时与我同级,在历史系,还要跟我换专业来外语系呢,但没换成,如果换成了,我们俩的命运就都得重写,但他底子好,当不成美国的历史教授也能当别的教授,而我没有底子,如果学了历史,最多也就当中学历史课教师了;还有大名鼎鼎的周珏良,他那篇福克纳的《熊》是我从什么书里找来凑字数的,当年在厦门的美国文学年会上巧遇他,向他要地址电话说给他稿费,老先生高兴地对赵萝蕤说:“你看,白捡,白捡!我请客。”,他一白捡就是小三百元,是我5个月的工资。那时我就想自己也要攒点作品,以后享受“白捡”的日子。只是时过境迁,现在时不时能“白捡”了,可一篇几千字的小说不过白捡几百块,仅仅是市民平均工资的十几分之一,白捡的快乐大大打折了。但用这钱买日常吃食如青菜水果面包点心还是挺管用的,湾仔牌速冻饺子二十元多一袋,能买十几袋呢。译者里还有著名的翻译家沈苏儒等。现在看这么通俗的小说集译者队列很是豪华,那时都是挣点外快而已。
我买的这书是北京一七一中学图书馆卖废纸的,有大印和借阅卡小纸袋。估计这个中学已经被关停并转了吧,但书我收藏了,收藏的是岁月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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