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文学翻译的人们普遍抱怨稿酬低，这是很尴尬的事实。但别忘了，幸亏中国没有翻译家包养制，如果是那样，普通业余翻译者连这点低稿酬都没地方拿去了，全让体制内被包养的译者们拿走了。所以我们应该庆幸中国翻译家协会不如作家协会那么受重视，可以被包养，翻译家协会充其量包养了一些管事的官员，而且他们主要管的不是文学翻译的事，相对来说，当译者是自由的，翻译了，出版社觉得不错，就能出版，稿酬低，那就让你在爱好和金钱面前做出选择，先自己包养自己，然后自己去包养自己的翻译作品，出版社顶多给你出版的机会和熬油点灯的钱，算对得起你。

   而如果你不是被包养的作家，想出版作品，只有两条路：要么作品绝对走市场，能赚钱，要么你自己贴钱，第三条路只能是作品还好但自己拿不出钱，只能靠出版社低稿酬“临时一次性包养”。

   因为翻译和写作我都涉足，所以说点貌似公道和公正的话：

   翻译稿酬低，但人自由。写作人自由，但低稿酬都难挣。

   翻译前面说了，这些年我和出版社基本是不争稿酬高低的，基本上是按标准走，资格老了点，人家看我不容易，会在不突破标准上限的前提下尽量高点，而对资历浅的，可能就是尽量低点，但也不会低于底线，也就千字差20来元的事而已。

   但写作上，如果你没有那种市场大的作品，还要探索，还要自我，一般人家会要求你低稿酬、放弃稿酬或拉赞助，能平等地支付正常稿酬就算很够朋友了。我一本小说当初都排了清样，出版社那位平时很不错的朋友严肃地要我自己垫付3万元，说算我投资，就是说赚了我按比例分成，亏了分文不退。当时我年轻，很不理解，很生气。但人家说了硬话：我们不愁没东西出，年年有各级作协赞助的作家小说出版，你不是作协会员，没赞助，总不能让我们亏本吧。那年据说光作协会员们就有600部小说要出版，有本事有职位的作家容易拿到赞助，名利双收，没本事的白丁作家拿不到赞助，自己没钱就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但好歹有作协的工资养着，生活还没问题。像我这样的业余作家，就只能自己赞助自己了。还好后来换了出版社，出版了，还有稿费，但估计，没给出版社赚钱，算出版社临时包养我的作品一次。

这样的临时包养时而会有，因为出版社不可能总出那些被包养作家的作品，出版人还有起码的出版良知扶持点没钱资助的作者。但就得碰运气。有的出版社出我的随笔集，告诉我是经过编委会论证的，盈亏出版社自负，按说这是最早的出版模式，但在中国有了作家协会包养作家或大学提供“科研经费”出版后，这样的出版模式就变成了对作者的恩惠了，我们这种没有作协包养、没有大学科研经费资助的散兵游勇就得找机会碰运气了。在这个畸形的出版时代，出现什么怪现象都不要抱怨，因为没有正常的规矩可寻。

   大学毕业时开始研究劳伦斯，发现他才是真正的“职业作家”，仅仅靠与出版社签版税合同的稿费生活，书卖得好，收入就高，买的不好的诗集，版税就很少。心想他干吗不参加英国作家协会当专业作家被养起来，一边拿工资，一边拿赞助出作品，出版后还有稿费，多好啊。研究半天，发现英国没这样的作家协会，他们的作家协会最多拉钱评奖，每年获奖作家也没几个。劳伦斯那么多作品，获奖的只有一本，就是《迷途女》，奖金只有50镑，相当于小学教师半年的工资而已。别的大作家如萧伯纳等都是自己包养自己的专业作家，威尔斯是靠作品成为富翁的。但劳伦斯早期作品《虹》遭到查禁后就运气一落千丈，没人敢出他的作品，出点诗集之类版税率虽然是20%，但印数才几百本，所以税率再高收入还是很低，因此穷困潦倒多年。这就是没有包养的英国最专业的作家。

   所以咱们这些文学散兵游勇一定要淡定，别有什么奢望。能按照最基本的出版模式挣点小钱，应该感到幸运了，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因为古老的出版模式在我们这个世界第二经济强国里遭到了颠覆，被包养的作家能很容易得出书，大学里能弄到科研经费的也能容易地出书，还有官员轻而易举就能出版自己的打油诗集,有的企业高管也很喜欢出本自己的诗集,拿企业的钱,做得豪华漂亮(见这阵势我从来不敢拿自己的诗歌去要求出诗集了,太惭愧),这些人出版社当然青睐。如果你是散兵游勇，还要靠与出版社签合同出书挣稿费，这个时候出版社肯定是强势方，能平等地按目前的稿酬标准对待你，你就满足吧，别抱怨，除非你不好这一口，干脆别干也行，让出版社只出包养的作家和能贡献科研经费的大学学者们的书去吧。

   To be or not to be 包养,真是个问题，如果你热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