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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初考进这个英语“喉舌”时，口试的主考是一个美国专家和部门主任，那主任是当年风靡全国的电视英语教学的主播，早年是大语法学家张道真的研究生。他们问我在出版社干得好好的，还当了个科长，怎么就想起换工作，我特别诚实地说：首要原因是这里离我家近，不用每天花一个多小时自行车+地铁+自行车的路程；第二个重要原因是我学英文的，老在出版社呆着就变成了哑巴英语，只会笔头翻译，口语就忘了，很可惜；第三，国内看不到BBC和CNN的节目，只有涉外宾馆能看，我可没钱住宾馆，而在这里工作能看到BBC和CNN。主任特别有人情味，听了我的话没觉得受了冒犯，只是笑。

 谁知道真工作起来哪有时间看外国电视节目？天天对付这些中国人的二手英文还忙不过来呢，下了班就赶紧回家去，可不想为了看点外国电视节目而呆在单位，结果工作这么多年，基本上是在做以二手英文改正三手英文的工作，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既然大家都干的是二手英文，就得有个标准和底线。比如你号称是英国回来的讲英式英文，就要避免夹杂大量美国英语，比如某人通篇念成伦敦腔，突然就把combat这个词高调念成美国式的，重音在a上，且发成[æ]，念成comb/[æ]t；epoch 里的e就不能发[e]的音，否则叫杂交英语，如同普通话里突然冒出唐山口音，虽然都是北方话，但很刺耳。

 我学英文比较老实守旧，是个国际音标原教旨主义者，相对适合英式英文，听到不符合国际音标的总要问怎么不对，我们的英国专家会告诉我：在英国英语里这样念肯定是错误的，要改正，但在美国英语里或许可以，不抠声音也行。我就想起奥巴马的话：在美国一切皆可能。但事实是，很多我们的二手英文在美国也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在中国才可能，这样的二手英文就必须改正了哈。我的工作就是改正那些在英国和在美国都不可以的英文，虽然我也在工作中改正着自己的在哪里都不可以的英文，五十步笑百步吧，人类就是这么慢慢进步的。

看我们的二手英文电视，总是一惊一乍，不知道突然会冒出个什么在哪里都不可以的英文发音来，慢慢的，挑错儿就成了一个乐事。

听到有人把demolish里的e念成[e]而且重音居然还在第一个音节上成d/[e]molish，就知道是受了democrat这个词的影响；又听到有人把unprecedented 这个词的重音移到倒数第二个e上，就知道是受了presidential这个词发音的影响。

那天还看到有人采访著名外国指挥家时讲到指挥棒时比划着说conducting stick呢，笑死。也是哈，baton是借用的法文，一般大家不会想到一个指挥用的棍子居然还借自法文，就自然说它是conducting stick了。

这些总让我想起在英国做访问学者时的情景，有的都是大学英语系的什么主任了，号称是教学法专家了，到了给中国访问学者开的特别讨论课上居然张口结舌，说得话多半莫名其妙，很多是发音和用法错误造成的，十分尴尬。课下对我抱怨说：都是这些应试教育闹的，整天按照syllabus教学生怎么打勾做选择题（他蹦了这么一个英文字，读音还错了，念成了syll[a]b/[[a]s，多恐怖啊），学的是死英文，一出来发现英文不是课堂上教的。这话很有启发性。我们的大学英文教育真要好好思量了，连教学大纲这个词都念成syll[a]b/[[a]s的人还在当主任，可见那里的学生什么都要靠自己了，靠老师反倒要完蛋了，这还是重点大学呢。就这等大学教授，拿了国家的奖学金出来，还根本不学习研究，整天忙着去华人餐馆洗碗挣每小时三镑半的黑工钱，在英国一年，卖了一年力气，学业上半点长进没有，回去还号称“学成归来”，将来还能再升官。所以现在的孩子上大学，就是练他们高考的本领，通过高考进入一个学知识的“殿堂”，但进去后就别指望谁了，真要靠自己了。

那次有某顶尖大学英语学院的研究生来面试，总体水平很不错，就是个别发音很怪异，一听就是地方口音造成的，如把translation 中的tr念成[ʧ]，把china读成ch/[e]na。我这个陪同考官就忍不住抢了主考的权力，让他再念一遍，果然他对此毫无意识，又念错，我把正确的读给他听，问他有什么区别，他就脸红。其实这个人总体考得不错，能考上，可以做文字编辑，以后改正错误后也能配音，可能是因为我指出了他的明显错误，结果复试时他自惭形秽，居然没来，错过了好机会，有比他总分差的都矬子里拔将军进来了，而且日后干得很不错，当了出镜记者呢。估计是我这个旁听考官乱管闲事耽误了一个可雕人才，当然我希望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人家谋到了更好的差事。当然也怪他自己，一是太要面子，脸皮过薄；二是作为顶尖英文学院的研究生居然不犯大错误而只犯这等低级小错儿，可谓大江大河能过，小河沟里自己翻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