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北京难得地下了小中雨,空气湿润,人也滋润了许多。忙着整理翻译劳伦斯的文论，偶尔向花园放眼，忽觉满目碧绿生机，似乎刚才还只是冒芽的蔷薇，几个小时间就绽开了，紫红的叶子上滴落着雨水。小小的花园真的总是让我忘本，每次都是在我陶醉在花草中时，被人提醒又该纪念些什么往事。这不，有人提醒我这个三月是我们1978年春进大学报到的月份了，30年整了，该聚会纪念了。

上帝，我怎么根本记不得这些日子，生命中的纪念日怎么那么寥寥无几。人家怎么什么都记得。看来，不在大学里，不在老同学的环境里，流落在社会上，真容易变得很健忘，大脑的内存里很多纯美的东西很容易被删除。

想想那相对纯美的大学校园，估计老同学们成了老同事，走在楼道里随便聊两句就能聊出个纪念日来，于是就招呼大家聚会什么的。那种日子应该说是十分美好的。可我已经落草为寇了，不习惯这种纯美了，听到这种消息甚至会觉得有一种刺痛。我怎么变得这么庸俗！

1978年初春我好象穿着棉衣棉鞋，围着毛围巾，拿着入学通知书拎着铺盖卷迷迷糊糊进了大学，那几天大学迎新，似乎到处是红标语和红旗飘飘，大家都喜气洋洋，那是大学停止招生十多年后第一次有了正式的大学生，荒芜的校园里真是喜庆。

念了一阵子书后似乎朦胧地产生了一点向往，那就是毕业后能在家乡的河北大学里当一个“人民教师”。那时的保定城还是一个古风犹存的地方，古城是一张被无数四合院和胡同织成的网，那些古建筑破败了，但依稀可辩旧日畿辅直隶辉煌。我曾迷恋那个最近的过去的辉煌，很想在大学里谋个教职，自己生活在一个老四合院里，教教书，闲时回家养养花草，出门即汇入市井人流。这等没落的理想丝毫不受任何人的待见，最终自己都觉得没趣。那个人民教师可不那么好当，多少人在为那个位子拼命争抢，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我一般是不战自败的，连上战场的勇气都没有。还有那个古城，根本不合适宜，很是妨碍现代化，一路败落，拆除了没人心疼。我居然还想在一个“古城”里当“光荣的人民教师”，真是病得不轻。

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美好理想，我离开家乡浪游，让时代潮流裹挟着，东考考，西考考，考了研究生，接着考班儿上，多少年混下来，居然成了北京郊区花园住宅里的居民，即《小人物日记》里的那个普特，而且十分地POOTERISH，渐渐淡忘了那一切。那不该属于我的，忘了也就忘了，据说这叫“必要的丧失”，心灵和大脑内存都有限，该删除的就删除罢。但毕竟那是当年的一点“美好理想”，删除了的记忆一经外界什么契机的点化，偶尔也会死灰复燃，“垃圾箱”里的东西又会恢复到最初的文件里。于是就有了这篇叙述，小小地感伤一番。叙述后不久，感伤的记忆又会被删除。

古莲池书院

金台驿街老四合院,我曾在这一带生活过,经常过这个门

直隶总督署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