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作品:心灵的唱片机
(2008-08-07 17: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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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唱片机翻译作品杂谈 |
分类: 他山之石(翻译) |
(蒙古国)波·道格米德
照日格图
哥哥去当兵的那年夏天家乡大旱。我和邻居罗布桑巴拉丹冒着酷暑走了几天终于找到了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明镜似的湖泊,湖边的水草长得郁郁葱葱,是牧民居住的好地方。远处的湖水似乎与蓝天相接在了一起,泛着蓝蓝的涟漪。
我跟着羊群度过夏日漫长的白天。邻居罗布桑巴拉丹家有一个女儿,已长大成人,却非常喜欢孩子,准确地说,是非常喜欢我。当周围的人们谈天说地的时候罗布桑巴拉丹会伸展伸展他的腿脚,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跟他的妻子说:“搬家的时候没忘了我那顶皮帽吧?”
妻子带着颠怪的语气说:“大夏天的,还惦记你那破帽子做什么?”
远处的那座山朦胧哟
哥哥让我加倍地爱惜那台唱片机,他说等兵役结束后他会带给我很多唱片,什么歌都有。所以我的唱片机是不会轻易播放的。每一次播放,罗布桑巴拉丹大叔的女儿道丽玛姐姐会孩子般跑过来静静聆听那美妙的旋律。
后来我跟她熟了。我们趁着早晨凉爽的天气去远处的湖边运水。晌午时分口渴的马群都来到湖边饮水,湖水就浑浊了,我和道丽玛姐姐要赶在马群前去运一些干净、清澈的湖水回家。那一天我们到湖边时除了几只野鸭没有任何东西。水边的芦苇长得葱郁,微风中轻轻摇曳着。道丽玛姐姐不急于乘水,她舀了一瓢水倒在脸盆里,擦了擦她雪白的脸和脖子。
此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来了一个壮汉。他对道丽玛姐姐说:“真没想到大清早会在这里遇见你,你是越来越胖了,不会是有身孕了吧?”然后狰狞地笑了,笑声吓飞了湖中的野鸭。
“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这样无聊的话。”道丽玛姐姐的脸上微微泛红,她示意我去那边玩。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我隐约听见那汉子说他梦见道丽玛姐姐了。罢了,他把平时我和道丽玛姐姐一起动手才能抬上车的水桶用一个手拎上车,还说晚上要去道丽玛姐姐家。
看着远处朦胧的山,我有时想要去喝一口冰凉的山泉,又觉得对我而言,那座山在遥远的天边。哥哥估计就在山的那头。有一天道丽玛姐姐家里来了个骑马的人,酷似我哥哥。我以为是他,大哭。道丽玛姐姐安慰我,她说三年的时光一转眼就会过去,到那时我也会成为母亲希望的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是从那时开始哥哥给道丽玛姐姐写信,我喜欢她把哥哥的信读给我听。哥哥在信里嘱咐我要听姐姐的话。
夏日接近尾声时罗布桑巴拉丹大叔给马群打烙印。附近的壮丁们都聚集到了他们家。办完事罗布桑巴拉丹大叔设宴款待大家。晚宴上人们有微微醉意时不知是谁唱起了歌:
坐在你的身旁
轻抚着你脸颊
众人随声附和着。我跑过去透过门缝偷看他们。屋子里散发出刺鼻的酒气,微弱的灯光下烟雾袅袅,看不大清谁是谁。其中有一个人举杯说:“让美丽的道丽玛唱一首吧,她的歌声一定和她的脸蛋一样迷人。”大家赞成,说如果道丽玛唱歌他们也会跟着唱。我看到道丽玛姐姐有些尴尬,片刻后她说:“我不会唱歌,不过我们家有一位歌唱家。”她从蒙古包里出来对我说:“弟弟,快去把你的唱片机拿过来。”唱片先是无声地转着,然后用清亮的嗓音唱道:
远处的那座山朦胧哟
他们越说越凶,最后竟然动起了手。众人连忙来劝架,屋里乱成了一团。不知是谁碰掉了灯,屋子里变得漆黑一片。最后罗布桑巴拉丹大叔生气了,大家才安静下来,点了灯。我的唱片碎了,成了灰色的小片片。只有唱片机在那里孤独地转着。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无法止住自己大哭。
那个壮汉说:“哭什么,我小时候别说是个小小的唱片,脑袋被人打碎了也不曾哭过。”
“住嘴!在这偏僻的草原上唱片机比你的脑袋珍贵多了!”道丽玛姐姐生气了。
“别指望那个男人(指我哥哥)娶你回家,三年后他回来带走他的母亲和这小毛孩,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那男子喊道。
我得知道丽玛姐姐将来要成为我嫂子后更加尊敬她。周围无人时她也会给我唱《朦胧的远山》,以示歉意。原来道丽玛姐姐唱歌那么好听。此后我竭尽全力去帮道丽玛姐姐干活。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特想问她一句:“你以后会不会是我的嫂子?”可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去问。
早过了那达慕的季节,道丽玛姐姐却用天蓝色的绸缎给自己缝制了衣服。我知道,她要出远门了。第二天来了一个小伙子,给我们发了糖果。他管罗布桑巴拉丹大叔叫“岳父”。
回家时我听见道丽玛姐姐的母亲对我母亲说:“可怜这孩子是第一次出远门。但没办法,女人总是要离开父母远嫁他乡的,好在嫁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我拼命地跑了出去,我想问问道丽玛姐姐到底嫁到了哪里。
道丽玛姐姐出嫁后我更感到孤独,时常想念哥哥,道丽玛姐姐,还有我那已不复存在的唱片。冬天来临时我们又搬了一次家。那个寒冷的冬夜我赶着羊群独自走着。我忧伤地想,如果道丽玛姐姐还在我身边,一定不会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冬夜里让我独自跟着羊群走。黎明时分我看到了远处朦胧的山,原来它离我并不遥远,如同我服兵役的哥哥,远嫁他乡的道丽玛姐姐和曾经的老式唱片机。心中又响起了悠扬的歌声。我突然觉得冬天不再寒冷,夜不再黑暗。
只因为,一夜过后是白天,一季过后是春天。
春天,我一定能见到道丽玛姐姐,到那时哥哥也会凯旋归来。原来道丽玛姐姐把歌声送进了我心灵深处,而这心灵的唱片机会一直歌唱下去,永不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