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田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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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田记忆
香港中文大学设有翻译系,专门讲授翻译理论,尤其重视文学翻译的研究,这在其他大学是少见的。中大位于沙田海边,校舍修在山坡上,从大学站下车进校,要上一段绕行的坡路,熟路的可以走捷径,登台阶上电梯一会就到了,不熟悉的只好沿汽车道蜿蜒步行。有年春天我应邀去该校讲文学出版,在那儿见到不少海外译界大家,如高克毅、蔡思果、余光中等,如今高、蔡均已作古,惟余先生依旧笔耕不辍。
余先生在那次会上的发言,题目叫《论的的不休》,大意说五四后的白话文创作“的”字太多,并举何其芳的散文做例子,说明“的”字太多的文章过于啰嗦,“我对三十年代作家一直不很佩服,这种芜杂文体是一大原因。”他又举出朱光潜和钱钟书,说他们西学功底虽然深厚,文笔却不西化,句子虽然长大,文意却条理清畅,主客井然,不似何其芳那么西化失控。西化失控是他的发明,指的大概是扭捏造作的中文句子。这种观点在海外学者中很有代表性,是对白话文过于松散无序的婉转批评。
至于什么是好的译文,余先生引王佐良译培根小品文《论读书》做范例,说四百年前培根的文字,句法精短,言简意赅,有老吏断案之风,这样的文字用白话文译,十九难工,只有以古译古,用文言文翻译,才能摆脱“的”字的困局。王佐良的译文是:“读书足以怡情,足以傅彩,足以长才。其怡情也,最见于独处幽居之时;其傅彩也,最见于高谈阔论之中;其长才也,最见于处事判事之际。练达之士虽能分别处理细事或一一判别枝节,然纵观统筹,全局策划,则舍好学深思者莫属。”雅译如此,非王先生莫属。
余光中认为王译有严复之风,并进而指出,用“汉以前的字法、句法”翻译西方近代经典,是古雅的出路。当然余先生首先是诗人,翻译属副业,他吟咏的题材宽广博大,除了历史、爱情,也涉及现实社会,彼时台海局势一度紧张,他家住高雄,窗外的海疆是军演场所,为此他也曾赋诗反战,呼吁两岸和平。最近台湾选情热烈,余先生也不甘寂寞,写诗称赞某夫人做派谦恭,为人平和,虽未点名是谁,但读者一看便知道,说的是周美青。
知名的作家必然有知名的代表作,余光中这个名字是跟《乡愁》连在一起的:“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短短几句赢得粉丝无数。余先生个子不高,满头白发,戴一副浅色框架的眼镜,脸上时常挂着笑,那次沙田开会期间,他周围全是年轻的女拥趸,有男读者想找他签名都近身不得。一次他被一群女粉丝簇拥着走进电梯,我刚好在电梯里,我在这头,他在那头,中间隔着温香软玉,还有一圈乌发如云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