耦园外交家

          沈东子

去苏州游玩，不妨去看看耦园。耦园不似拙政园、狮子林名气大，但自有一片空灵的天地，走丁香巷进耦园，坐小船出平江路，再吃一碗鸭血粉丝汤，是许多年轻情侣喜欢的旅游线路。耦园的主人是清末重臣沈秉成（1823—1895），沈先后做过总理各国事务大臣、内阁学士、礼部侍郎，赴广西赈灾，又调任安徽巡抚，后官至两江总督。辞官后隐居苏州，开始经营耦园。归隐山林是许多中国士大夫的梦想，山林既远，就在城中修筑园林。沈秉成夫人叫严永华，出身浙江桐乡名门，是晚清著名的女词人和画家，有《纫兰室诗钞》、《鲽砚庐诗钞》留世，沈、严后来的生活，在吴中传为佳话。

耦通偶，耦园取佳偶之意，沈氏夫妇都喜爱昆曲，又通诗书画印，大画家吴昌硕曾应邀在园内小住，对里面景色流连忘返，留下《耦园杂咏》：“古城曲复曲，境闲心自遐。南面拥重城，不如书五車。”严永华自己则做对联“耦园住佳偶，城曲筑诗城”，形容退隐后夫唱妇随的写意生活。桂林有“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的诗句，江南也有“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的说法，而在苏州园林中，耦园是精巧的奇葩，因为沈、严曾在此度过琴瑟和谐的岁月，耦园被称为爱情之园。沈秉成去世后，吴昌硕作《沈传》，俞樾作《沈公墓志铭》。

沈家似乎有做外交的天分，沈秉成做过上海道台和江南制造局总办，在华洋交错的上海滩见过一些世面，不似通常的地方官吏，对洋人只知诺诺退让，他对付贪婪的洋人，有自己的一套，这在当时封闭的满清官场中，是极其难得的。光绪后来看中了他这一点，任命他为顺天府尹，用国际公法跟日本人谈判台湾问题，让日人很是吃惊。沈、严有两个儿子，沈瑞琳与沈瑞麟，沈瑞麟为清末外交使节，先后出任驻德、奥使臣，民国建立后为首任驻奥全权公使，后回国任中央政府代理外交总长，与唐绍仪、顾维钧等交替执掌二十年代的北洋外交，不过此公后来出任溥仪的满洲国内务大臣，可谓晚节不保。

沈瑞琳的儿子沈迈士（1891—1986），也即沈秉成长孙，毕业于震旦大学文科，后入北洋政府外交部，参与对苏俄的艰苦谈判，最终取消了俄人在我东北的领事裁判权，并收回东北境内的东正教教产，这对于国力处于弱势的中国，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后入李石曾创办的中法教育基金会，1949年出任上海市政府代理秘书长，负责将基金会的资产，包括孔德图书馆的大批书籍以及甲骨文、仰韶彩陶等文物藏品完整转交军管会。沈迈士长我60有余，可按辈分算也只是我同族堂兄，笔者七十年代末去上海，专程往复兴坊探望老人，那年我十八，他八十，带我穿街走巷挤公车，脚步之轻快，至今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