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兰花指

            沈东子

小时候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好端端的男人要扯着嗓门唱旦角，后来发现身边有不少男士也喜欢尖声尖气哼哼，再后来发现自己有时候，也会没来由的哼几句，尤其是内心纠结的时候，好像哼上那么几句就浑身舒坦，原来扯嗓子有这种效用。京剧里的旦角，是国粹当中一绝，放到世界舞台上，也是绝无仅有的，男人眼神顾盼身段妖娆，演绎种种女人的风尘风情，到梅兰芳时代达到巅峰，这叫阴柔美。此后女人可以唱戏了，奇怪的是，戏台上的千姿百态反而逊色了，远不如梅大师的表演，原因很简单，男人更懂得男人想要什么。

若论现当代中国男人的阴柔美，可以举一个叫时佩璞的京剧旦角做例子。这位时旦角长相清秀，在京剧团演花旦，60年代中期一次为洋人表演《贵妃醉酒》，迷住了法国驻华使馆的一个会计师伯纳德，两人开始偷偷约会。时旦角谎称自己是女子，伯会计也相信旦角是女子，要不然哪来那么柔美的兰花指？按说以法国人的痴情，哪怕发现对方是男儿身，继续玩断背也是完全可能的，况且在那个时代，同性恋是犯罪，用表面异性恋掩护同性恋，也是一招。

要命的是，两人同居一阵后，伯会计要调回国了，临别时，时旦角告诉法国人，说自己怀孕了。更奇怪的是，他还把那蓝眼睛孩子生了下来，后来一道移居巴黎。这就过分了，伯会计可以为情痴迷到犯傻，法国情报人员却起了疑心，果然没过多久就查出破绽，查出是桩谍案。原来时旦角以美色引诱法国会计，从他手中套取情报。那蓝眼睛孩子是个抱养的维吾尔男孩。

法庭审讯这桩谍案时曾问伯纳德，你与对方约会这么多次，就没发现他是男人？伯纳德答我们每次幽会都在黑暗中，对方很害羞，不愿意开灯，我们采用的是端庄的东方方式，所以……总是在暗中进行。至于行进到哪儿了，他说他也不是很清楚，听上去比天方夜谭还夜。时旦角以男儿身换取情报，被网友戏称为爱国菊，那分潜伏功夫哪是余则成们能比的？据说要有缩阴功。旦角在法国坐了几年洋牢，获时任总统密特朗特赦，密特朗迷恋东方文化，觉得为一段艳事囚禁一个中国戏子，实在大可不必。

故事延续了40多年，前年旦角在巴黎死了，据说死前与会计通电话，说依然爱他，但会计已万念俱灰。有记者问他对旦角还怨恨吗？他说他毁了我的一生。他终于用他称呼对方了。好莱坞哪能放过这么轰动的题材，90年代拍了部电影《蝴蝶君》（M. Butterfly），片名由意大利歌剧《蝴蝶夫人》（Madama Butterfly）引申而来，把Madama缩写成了一个字母M，看不出是先生还是女士，所以译成君。蝴蝶夫人是位日本艺妓，蝴蝶君则是个京剧旦角，都属于东方传奇。电影中的伯会计出于羞愧，在狱中用一块镜片自杀，现实中的他也自杀过，但未遂，现在还活着，独自住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