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N座城市(二)
(2009-08-31 12:5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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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宁北京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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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N座城市(二)
四、南宁。
南宁在全国不重要,在广西特重要,是广西各级官员心向往之的地方。我不是官员,对南宁没兴趣,但也经常被叫去开会,套用那首彝族酒歌的歌词,管你想喝不想喝,都得喝,管你想去不想去,都得去,不想去也得去,如果去过一百次,至少九十次是为了开会。有时上午去,晚上回,甚至半夜回,因为我愿意。这些会议说了些什么,是很难记得的,一般的程序是上午倾听,中午睡午觉——在南宁一到中午,就有一千只瞌睡虫来咬你,非睡午觉不可,下午在瞌睡中继续倾听,晚上在瞌睡中坐车返回。我由此产生这样一种想法,一个人如果生活在北回归线以南,最好什么也别想,因为你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睡着了,醒过来又想,没想清楚又睡着了,实在太热了,还潮湿。尽管去过一百次,而且总在会议室里消磨时光,可在我看来,南宁依旧是个墟镇,一个闹哄哄的行政乃巴扎。
南宁有树们、花们和草们最喜欢的气候,所以那里的土地是绿的,有绿城之说。有次过洛杉玑,导游指着街边的橙子树说,这里盛产加州橙,橙子多到掉地上也没人捡,这时车里一个北方汉子说,要是换了在中国,早被人摘光了。我插了一句说也未必吧,南宁街头那么多水果,也没被摘啊。北方汉子哼了一声,说那是你想象的吧。我没跟他争辩。那是我惟一一次说南宁的好话。其实南宁街头的水果有没有被人摘,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南宁街头确实种了芒果、木菠萝、扁桃和龙眼,有过果实累累的景象,这种景象应该是南宁独有的景观吧,所以当导游说加州橙时,我首先想到的是南宁。
南宁的空气是酸的,大家喜欢吃酸粉,南宁的语言是碎的,叫南普,就是把普通话、桂柳话、壮话、白话全切碎了,炒成一盘大杂烩,那味道自然不一般,每句话喜欢用一个捏字或喂字做结尾,起初我以为那是南宁人幽默,故意开玩笑说的,后来发现不是这样,他们说话很认真,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南普的出现,至少说明南宁是一个人文历史浅显的城市,只是权力的转移把它推到了省府的位置,就像一个乡村新嫁娘,嫁妆还没备好呢,就匆匆上轿了,心里难免不踏实,老怕被人看不起。如今南宁的嫁妆是备得很齐了,总有人告诉你,看看琅东吧,我们哪点不如其他省会?这种口气倒是与昆明人当年穿的确良的心态神似——写到昆明时,我会写这一节。南宁因为没什么历史做谈资,于是喜欢拿琅东说事,那里是新区,盖了不少高楼,还有地王呢,如果只看楼的高度与形状,你会以为是深圳或广州东站,当然为了有别于其他城市,还盖了朱槿花会展中心。有了这些建筑后,经常有人掰着手指在比,在南方的省会城市中,南宁排第几呢?应该比南昌强,比昆明强,也不比广州长沙差吧,只是我从来没听说上述的哪个城市,愿意跟南宁做比较的,在我看来,它依旧是个闹哄哄的行政乃巴扎。
五、北京。
北京对于我,只是一个权力符号。小时候曾经唱过我爱北京天安门,我这个年纪的大陆中国人,小时候都唱过。实际上我一点也不爱北京天安门,我宁可爱涮羊肉,爱驴打滚,也不爱天安门。天安门有什么可爱的呢,一堵红墙加几只红灯笼,知道的知道是哪里,不知道还以为是夜总会呢。北京本来是有魅力的,可是不幸被选为国都,成了一只栅栏林立的笼子,不可爱了,就如同一个美人,不幸被选进深宫,老端着架子,就不美了。北京的问题是成了京,如果它不是京,那么看看小朋友舔糖葫芦,老头老太在后海钓鱼晒太阳,也蛮有意思,可成京以后,每粒灰尘都被赋予了意义,我等平凡人惹不起,只好躲远点。
如果能迁都的话,我希望把首都迁到沿海,然后仿造香港设立廉政公署,这样政府会变得开放些,廉洁些。不是京的北京,也会回归它的文化属性,就像20世纪上半叶的北平,甚至远超过北平,有大学、研究院、天文馆、地理馆、图书馆、美术馆、体育馆、电影院、音乐厅、歌剧院、博览会,八达岭不收门票,中南海对老百姓开放。如果成为这个样子,我倒是愿意经常去看看它。
当然这是一厢情愿,一个国家是不会轻易迁都的,迁都要多大的成本呀,还牵涉到好多人的生活,好多人的仕途,更何况还不知道往哪迁合适呢,所以北京注定是北京,梁思成执意苦守的那些王朝牌楼,还有胡同里的各色四合院,注定要被拆除干净。奥运前我去北京,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拆字,白晃晃地写在许多墙壁上,昨天看到的四合院,今天可能就不见了。有人会说这叫速度,可是如果一个城市以这样的速度变化,你难免会疑虑,今天看见的东西,明天是否还在呢?别忘了那些牌楼有几百年历史,央视大楼、西客站的历史只有几年或几十年。一个没有四合院的北京,跟没有弄堂的上海,没有骑楼的广州,是没有区别的。
一次路过望京的一处建筑工地时,朋友介绍说这里是健康生态高尚住宅区,里面配备了氧气和负离子调控开关,房价特昂贵。听起来挺高尚的,可无意中透露的秘密,也蛮吓人,想想一座城市的住房居然要配备氧气和负离子开关,这城市的污染程度也可想而知了。另一次去看蔡元培故居,发现马路牙子上坐着一些人,有的人头上还绑着绷带,一言不发,眼神凝重,原来故居隔壁是国务院上访办公室,由于上访者太多,据说每天放一百个预约号,早上五点来排队都拿不到,比八十年代的火车硬卧票还紧俏。可能是因为时机偶然,我没看到传说中的截访人员。由此想到古代老百姓滚钉板鸣冤的故事,看蔡元培的心情也没了,蔡老先生大概不会想到,若干年后自己的住处附近,会是这样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