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灵魂被洗白了的黑人

            沈东子

今年年初我曾经预言，希拉里将以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身份当选入主白宫，事实证明我低估了美国人变革的决心，我以为美国人能够接受的变革模式，无非是将南部的共和党精英，换成东部的民主党精英，比方由出身高贵的新英格兰地区家族中，选出一人来执政，修正布什的某些政策而已，没想到这些年吃尽苦头的美国人，看中的是生机与活力，不甘心白宫老是被老年政客所把持，下狠心挑选了一个年轻的黑人做他们的头领，看来我的思维套路要比多数美国人更保守。奥巴马当选后的世界，是不是会更好，谁也不知道，但至少带来了变化。人在失望时，最希望发生的事就是变化。

挑选奥巴马，至少传递了两个信息，第一个传递给了世界上所有六十乃至七十岁以上的领导人，新一代领袖掌权的时代来临了，美国总统可能比其他国家的领袖小二十岁，但在国家利益的博弈中，并没有长者优先的规则，喝酒时可以礼让你先坐，分钱时未必会让你拿到更多。在我们国家，六十岁以下的官员经常被恭维年轻有为，40岁提拔为处级干部，那叫前途无量，70后出生的作家还被称为年轻作家呢。前几年我去开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那年都已经40岁了，可依然被称做青年作家，而如今比我还小两岁的美国人奥巴马和俄罗斯人梅德韦杰夫，已经执掌了整个国家的命运。

传递的第二个信息，是给美国本土的。美国人种复杂，黑，白，黄，棕，红，种族问题始终是困扰美国的最大问题，尽管这些年美国政坛上出现了不少有色人种政客，比如赖斯和鲍威尔，但要说有色民族已经与白人平等还为时过早，奥巴马的当选，得到了相当多白人的支持，这说明有色人种的影响力已经渗透到白人当中，同时也说明社会问题相当繁杂，白人在做出抉择时，对许多问题的考虑，已经超过了对种族的考虑。只要你的主张合乎或者接近我的愿望，我就投你一票。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别忘了奥巴马其实不是黑马，是混血马，他妈妈那边还是白人呢，这也是许多白人选民最终妥协，决定投他一票的原因，如果他是纯粹的黑人，祖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从非洲来，他当不上总统——甚至当不上参议员。我们往往只看到他肯尼亚爸爸那一面，忽略了他堪萨斯妈妈那一面。顺带说一句，共和党的麦凯恩在挑选副总统候选人时，如果挑中的是鲍威尔，拉到的有色人种票数可能会成倍增加，这是我的个人看法。当然共和党骨子里是主张白人利益优先的，如果有勇气挑选鲍威尔，那就不是共和党了。

其实经过两百多年融合，许多美国人的身上，都流淌着有色人种的血液，四分之一，八分之一或者十六分之一，都有可能，我遇到过一个美国人，他说父母两边的血统加起来，有墨西哥人，波多黎各人，印地安人，波兰人和丹麦人，先辈们崇尚博爱，后代的血统自然就混杂了。美国人对有色人种的接纳，比我们想象的要宽容，相形之下，我们国家毕竟是汉人占绝大多数，举目望去都是黑眼睛黄皮肤，街上出现一个其他皮肤的人士，白的都要端详半天，更不要说黑的了。肤色是先天的，没有办法改变，但是灵魂可以改变，造就灵魂的是后天的信仰和教育，而不是肤色。奥巴马的肤色下，流淌的是美国主流文化的血液，这血液由基督教、自由表达、公平选举、三权分立等等因素构成，这才是他被多数美国人接受的原因，换句话说，他是一个灵魂被洗白了的黑人。当皮肤只是一层外壳时，是什么颜色就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