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是拿来干什么的？

                                                    沈东子

陶铸任中南局第一书记时，曾到桂林以北的灵川蹲点将近一年，九十年代中期，她的独生女儿陶斯亮，来桂林寻找父亲足迹，头一次见到青山绿水，不禁感叹：真美呀！不想陪同的一位当地官员冒出一句：美顶个×用！又不能吃！陶斯亮当时大吃一惊，把这件事写在了一篇文章里。我读到这篇文章，也吃了一惊，不过吃得没有陶那么多，因为这类观点，早有耳闻。

美有什么用？这个问题确实值得说一说。我们都知道，林黛玉是个美人，至于怎么个美法，书里有细致的描写，那分诗意，大概跟韩愈描写桂林“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也差不多。可是在焦大的眼里，林妹妹是百无一用的，因为她家道中落，身无分文，没有嫁妆不说，还干不了农活或家务活，单薄的身体，恐怕也生不了几个孩子，自然不符合焦大的实用主义人生观，美是美，又有什么用？当然反过来，焦大不会娶林妹妹，林妹妹又何尝看得上焦大？宁可守着暮春的桃李憔悴而死，也没动过嫁焦大的念头。所以说虽然同住在大观园里，但把焦大和林妹妹扯在一起，完全是历史的误会。

在主张开发山水的论点中，最强有力的是所谓生存说，认为生存是第一位的，连饭都没吃，还要山水干什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天经地义。实际上中国发展到今天，人的基本生存已经不是问题，饭是有得吃的，说得坦率些，如今的开发，不是为了基本生存，而是为了发财，是一种远比生存要大得多的贪婪欲望在起作用，就是想在短时间内，聚敛巨大财富，为了短期的聚敛，不惜付出长期的环境代价，如果限制开发，自然会触及一些人的利益，也就会出现美顶个×用的牢骚。

守着一片好山好水，却抱怨没用，这也是历史的误会，山水没有过错，错的是人的内心。如今国家已经有相当宽松的迁徙自由，所谓树挪死，人挪活，想升迁的，尽可以想法往武汉、沈阳、兰州那些大工业城市去做官，如果大城市混不进去，去沿海的小县城也成啊，那边有时一个乡的GDP，都要超过桂林好多倍。想发财的，不妨去珠三角或长三角去打工，如今北漂也很时髦，都不妨试试，哪怕去南宁，发财的机会也比桂林多。

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在桂林生活的，要享受美丽，得守得住寂寞才行，桂林已经不是谁的桂林，也不完全属于本地人，它属于全人类，它的空气、水质和规划，都在整个世界的视线中，如果在漓江里挖沙，或者在江边砍伐，就像在西湖里炸鱼，或者拆长城的砖垒猪圈一样，会引起全球公愤的。自己升不了官，发不了财，千万别拿山水说事，说出来只会被人瞧不起。

                                                                                    200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