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安然入梦，谁今夜无眠？

沈东子

哈姆雷特说，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假设我们选择了活着，那么快乐，还是不快乐，这也是一个问题，甚至是更重要的问题。谁愿意愁眉不展，无奈叹息？谁不想轻松舒畅，欢声笑语？可是不同的人，对快乐的理解是不一样的，我们常常不清楚快乐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快乐是什么。

比方说吧，有人认为独居是一种无奈，也有人认为结婚更是一种无奈，即便两种说法都成立，一般人还是更同情独居者，认为独居者更不快乐，道理非常简单，婚姻无论是否幸福，都可以给双方解决一些基本问题，比如住房，比如性欲，比如生儿育女，等等，而且还解除了未婚的孤单，离婚的尴尬，保持着形式上的圆满，至于爱情那只鸟，究竟在哪桩婚姻上空盘旋，不但旁人看不清，当事双方也未必明晓，用这么缥缈的东西去衡量幸福，谁都量不准。

相形之下，独居的困境是显而易见的，但凡独居者都有这样的体验，长夜漫漫，孤灯独影，面对群星，心事浩茫，尤其是熄灯后，孤独如一头野狼，忽然从荒原中窜出，趁着暗夜朝你奔袭而来。无望中你会开始回忆一些面孔，有的面孔因为长久思念，已经变得模糊了，而不那么重要的面孔，这时反而会脱颖而出，呈现在你的眼前。

你知道那是一位暗恋你的人，平日他（她）是不重要的，你知道他暗恋你，但并不在乎，因为你没有同样的感觉。可是此时面对孤独那头野狼，你想到了他，似乎要是你呼救，世上只有他会来救。好在如今已不是勃朗特姐妹的时代，如今哪怕远隔关山万重，只要拿起床头的电话，就可以听见对方的声音。

你没有给你爱的人打电话，为什么呢？因为你爱的人要么不在乎你，就像你不在乎爱你的人一样，要么正与配偶沉入梦乡。对于你爱的人，你总是无能为力的，你只能向爱你的人求救。电话叫过来了，也听见了对方急促的呼吸，可是你的心境变了，因为随着谈话进行，对方的眼神愈来愈真切地浮现在你眼前，不能说那眼神不热烈，不真诚，可是里面总是缺少打动你的某种东西，总是不能把你的渴望，燃成青色的火焰，总是还差那么一点点。

你说说天，说说地，回避着对方的关怀，孤独感忽然变得更加强烈，或者换一种说法，你说着说着忽然感到，孤独其实是那么可贵，而你在享受它的时候，竟然会忽略它的存在！幸好接下来的夜晚又属于自己了，属于自己的，还有窗外无言的群星。

一个人是快乐，还是不快乐，与结婚或者不结婚是没有必然关系的，或者还可以做进一步的延伸，与升官或者不升官，发财或者不发财，漂亮或者不漂亮，有名或者没有名，也都没有必然关系。快乐是一种心情。在午夜星光的照耀下，只有上苍知道，谁安然入梦，谁今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