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曾经想过给锅巴写篇抒情散文什么的,但是发现锅巴这种东西不是特别容易拿来抒情,不像粽子月饼啥的,一写就满纸风花雪月。当然这也和个人的文字功力不够有关,估计让民国时的文人来写锅巴,成个名篇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反正抒情散文在民国是到达了顶峰,49年之后残留的一小撮抒情文人则龟缩到了台湾,所以想抒情,时间和地点都很重要,一个没有生在民国又没活在台湾的文人,最好避开抒情散文这种文学款式,否则人家随便上来一个《翡冷翠的一夜》就能把你臊死。像锅巴这种东西要找个抒情写手,当然徐志摩还是首选,可以写成《秋梦边缘品锅巴》或者《曼殊锅巴》系列,里面最好偶遇一个妙女子,边吃锅巴边看着远山风景,然后唇间含指,引动着婀娜的腰身,吃得整个宇宙都在微醉那种。这种娇柔也就只有搁在民国时或者台湾那样的小地方,才显得特别合情理,究其原因,我总结是围观的人少,人家不会一边写一边有装感。而人一旦有了这种自嘲的意识,就会在心里笑场,写起来就不再会一本正经了。当下大陆的文人,写抒情的东西都确实给人不正经的感觉,写着写着就出了瘪三味。所以不拿锅巴来抒情,于我是明智之举。
但锅巴这事还是可以说上一说的。比如现在人在食物上怀旧,就有厂家生产各种品牌锅巴,我吃过一些,都不如从锅底上铲下来的好吃。首先是味觉太过复杂,什么椒盐的五香的麻辣的,弄得满嘴调味品,不如直接将十三香灌嘴里。还有口感也完全不对,真正的锅巴是焦脆的,不是酥脆的,这一字之差,吃出来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另一个视觉上也欠缺了那种斑驳感,那恰恰是锅巴面对世界时的一种主张,相当哲学。超市里的锅巴看着不是像饼干就是像薯片,唯独不像锅巴,气短心悸先输了一截。
锅巴为什么好吃,以及怎样才能做出好吃的锅巴,这是有大学问的。无论怎样做,是工业化量产还是传统手工制作,首先一定得像锅巴。不像锅巴的锅巴吃不出锅巴味,这看似简单的原理其实需要相当深刻的理解。徐晋如说莫言长着一张村支书的脸,一看就知道这人内心极其猥琐,不可能写出像样的文章来,我大体上赞同这个观点。虽然这话更像是以打击村支书为主,但莫言躺上一枪也绝不能说冤枉。“相由心生”包含的是佛学的大理,你不服也得服。推理之,“相由味生”也是可以成立的,那么好的锅巴味,怎么可能由另一种面相来承担呢?
突然想到由莫言来写锅巴会是怎样的。似乎不容乐观。他一定会把锅巴和蛆虫啥的搅在一堆,然后卖弄人的大饥饿感,吃相也极可怖,最后结局多半是,人倒在荒野里,如一片晒干的锅巴。
桂林话有句形容人特别豁得出去,叫“舍得棱”,“棱”在这里相当于肉麻的意思,可能字不是这么写的。莫言的确是个特别舍得棱的人,能把自己棱多远就棱多远,在当下中国的文化圈里,张艺谋之流走的都是这套路,本质上与文革时的作曲家李劫夫没什么两样,这样人的内心其实都糊着厚厚的锅巴。
哦,我对锅巴这么深情,不应该骂锅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