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事实是,过于富足的生活会使人丧失好奇心。
俄罗斯有个叫安德烈.巴甫洛夫的摄影家拍摄过一组蚂蚁,它们生活在一个微观的童话世界,劳作或者娱乐。令人愉悦的是,巴甫洛夫把它们强烈的好奇心捕捉到了。在他的镜头下,这些蚂蚁呈现出孩子一般的天真,我想,换了别的昆虫,比如飞蝗或者螳螂,就会是另一副表情了。
蚂蚁在昆虫界的地位,相当于我们说的屌丝,我想这可能正是它保持好奇心的主因。对一只强壮的缺少天敌的昆虫来说,好奇是多余的,它有对万事万物的洞悉力,仿佛经历过一切,任何未知的事情都不足以引起它的兴趣,这样的昆虫有着牛逼哄哄的表情,有的略显肮脏与猥琐,蝗虫吃草时像足了恶少,螳螂发呆的样子一肚子坏水,但不容置疑的是它们看上去都很强悍,嚣张,霸气。
蚂蚁不具备这样天然的优势。它们处于生物链最末端,对食物几乎没有挑剔的权利。它们在日头下扛着比自己体积大几倍的食物行走时,总是让我想到那些被恶意拖欠薪酬的民工。
我和一个民工闲聊,他感慨城里的车真多,然后就问我走过多少个国家。我本以为以他的境况,也许并不会对基本生存之外的事物发生兴趣。但是他居然说,如果赚了钱,他最想去非洲看野生动物。
他的好奇心颇有震撼力,我瞬间觉得脚下有无数条巨隙,从这个小镇一直扩张到非洲大陆,看上去就像大地的闪电。
同样的话题,前两天我与早已亿万身家的发小交谈时却并没有进行下去。我清晰地记得他原来就算是出一次公差,都能和我兴致勃勃地谈论半天。他曾经向我描述在福州能买到好几个品牌的可乐,这劳什子当年对于桂林这样的三线小城还是个稀罕物。他热情地分享着在福州的各种奇遇与美食,让我羡慕得不行。现在他挣的钱足够让他去月球上玩一趟,但是好奇心却没了。
尼采在《权利与意志》里这样为哲学家定位:除了必须具备一切人的高等追求和低级追求,内心对立的危险和自我厌恶的危险,还得有多方面的好奇心。
他写这段文字前,细心地观察过蚂蚁吗?
我一直在警觉自己不要丢失好奇,这当然不是我内心还做着哲学梦。这个世界能对我产生足够的吸引力,是因为我从来没有一眼把它看穿。我喜欢人有蚂蚁的属性,在读龙子仲的文章时,我总能从字里行间看到一个骑着自行车从哀牢山高处冲下去的身影,如果此刻有一架直升机从高空中俯拍,他一定与一只蚂蚁没有什么两样,紧贴大地,快乐而挣扎,略显无助。
这样的行为很难被住惯了五星酒店的人所认同。富豪们只喜欢度假,旅行是屌丝们的事。前者闭目养神,后者东张西望。庆幸的是,喜欢用文字来与世界交流的人,大多是屌丝命。

巴甫洛夫镜头下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