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过的地方,比较接近热寂这个状态的是蒲甘。特别是坐着马车行走在它的平原上,那阳光像银子一样罩着你,差不多就是热力学猜想出来的那个宇宙。网络上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亮瞎了”。王小波在这方面是个神人,他那么多年前就预告过了,“未来的世界是银子的”,这个意思就是说我们所处的世界其实一直是个增熵的过程,增啊增的,增到最后就达到了热的平衡,也就是热寂了。这个寂听起来蛮吓人的,仿佛一片死寂,寂静,但是你去过蒲甘那样的地方,就会明白热也能带来情绪的寂,灵魂的寂,是相当安定的一种脑聚焦,实际上非常享受。
龙子仲在他的《乱语》中提到“坍寂”,有人看不明白,问这是什么意思,我同时作为王小波和子仲的粉丝一看就明白了,这其实是他生造的一个词,就是“热寂”与“坍缩”两个词混杂了一下,反正那意思还是差不多,就是地球寿终正寝之后,我们都缩成一团变成了质子、中子与电子。这个过程非常奇妙。本质上来说,物理学就是世界上最奇妙的科学,你得佩服那些人能把我们所处的星球琢磨这样一个结果出来。当然龙子仲也很奇妙,他想出了“坍寂”这个连百度都没有一点结果的词出来唬人,结果是写完《乱语》之后不到一个月,他自己就“坍寂”了。
说到蒲甘平原,我觉得那地方有一种特别清洁的气质,不沾人间烟火。你在那里行走的感觉,好像是在世界的尽头,或者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地方。所以那里气温虽然很高,一点也不燥人,更没有俗世里的黏黏乎乎,皮肤的每一个孔隙感受到的都是特别均匀的干爽,让人怀疑这是另一个太阳给予的关照。这多半就是王小波想像过的那个热寂。我经常想,一个人的想象力和时代是有必然联系的,即使他再有超越时代的能力,你总能从那些文字看到他身后站着的岁月。八十年代是王小波思想成型的年代,所以他能写出那么独有的单纯出来。这个单纯在现今的作家里是不指望能复制了。
如果是有谁想将《白银时代》拍成电影,我觉得蒲甘是个非常好的外景地。这电影千万不要像好莱坞那样搞出太多的高科技场景,搞成未来世界的那个样子。那种用银色堆砌出来的高楼大厦是非常幼稚的,看上去虽然晃眼,但是人的精神世界容易恐慌,总想着如何逃逸。《白银时代》里最迷人的是热与寂,这两者,蒲甘都具备。尤其是寂,它既是物理,又是佛学,这是多高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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