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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老房子

(2007-02-21 20:44:54)

  每年过年,走在摩肩接踵的街上,总想走进那条潮湿而又窄窄的小巷,总想着在那小巷深处,躲在那鳞茨栉比的灰黑色屋檐下,有一个温暖的家。

冬天的小巷里,飘一巷乳白色的雾,花岗石铺就的路面于是在雾里呈深褐色,两旁向巷内倾斜的粉墙与黑瓦就变成虚无缥缈。通小巷的院早就没了门,春夏时,满院都是母亲播下的鲜红、粉红的凤仙、鲜黄的夜来香与五彩缤纷的太阳花,冬天则裸露出被严霜冻皱、披着霜茸的土地。院内还有一进院,紧靠院墙有孱弱的桃树一枝,那桃树好像从种下就永远没有过夭媚满枝。记忆最深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满地新雪亮到刺目,树边的斜坡走上去轻易就被滑倒,棉袖、棉裤口于是都灌进细密的雪。踉跄的脚步,带背带的棉裤,钉着黑色扣的棉袄,都是母亲一针针缝成。那晚是姐姐男朋友第一次上门,带给我一辆用彩色玻璃丝缠着铁丝的精致的自行车。那是姐姐们的恋爱季节,我当然就会连续收获各种各样的礼物。

院墙里是天井,墙上爬满蔷薇,春日缀满绿叶与粉色的小花。冬天,蔷薇干枝则像是墙上展开着枯黄色的纹理,天井地上的青砖,降霜部分是银白,沾不上霜的部分则更衬出深黑。天井里朝南是两层小木楼,朝北是灶间、厨房。厨房木门上,到了春天,母亲刷一层浆糊就粘一层布片,布片粘布片,揭下来再按鞋样一层层粘在一起,就变成又硬又厚的千层鞋底。门口架木梯,秋天早晨,母亲踩着梯子将白菜一排排整齐地码到屋顶,傍晚再踩着梯子一棵棵递下来。那白菜晒去水分,一棵棵揉上盐,用石头压进缸里,等冬天缸内泛起黄白色泡沫,就腌成咸菜。蒜叶炒咸菜,是冬日最好的下粥菜。菜缸里的咸水寒冬刺骨,母亲捞菜时先备一盆热水,下水摸两棵就在热水里暖暖手,我们则等着将捞起的腌菜剥去菜皮,一个接一个地抢吃菜心,那菜心冰凉而又酸脆。

关上厨房木门,屋里屋外是两重天气。我们围着煤炉,将棉鞋伸到脚炉上,脚炉燃着的木屑里,白果在一个接一个地爆裂。鞋底一会就被烘热冒出热气,踩在地上飘飘地轻。山芋烤在火炉上,不多会就有干香沁出。红心山芋到冬天越放越甜,生吃的还有白萝卜,每一薄片都充盈着晶莹的水分。

开灯时候,厨房里热气氤氲,15瓦灯就显得昏昏不明,这时天井檐角上挑着被冻成深蓝色的天,星星就像结成了冰,但比夏夜还要密集。冬日最难忘的夜饭是热腾腾的菜粥,过年也叫“贺年羹”:以荠菜煨成青绿,杂以菱角、荸荠,荸荠是脆的,菱角是面的,端起来就清香扑鼻。

那时做饭都用井水,天井里那口井盛夏冰凉,一到寒冬则袅袅飘出热气。遗憾是我家井水不如邻家李先生的井水,一年四季都是甜的。母亲说,那是李家早年在井里放了很多糖的缘故。

从厨房踩着结霜的天井到小木楼,有月亮的日子,天井里是一片静谧的银蓝。小木楼底层的客堂因阴冷原来不住人,穿过客堂,推开落地木门是南天井,南天井外是门前的大街。我总以为,南方居室的味道就在天井:四周粉墙总是围着、遮蔽着木楼,窗口于是不用窗帘,粉墙与窗户间的距离又不挡自然的阳光与风。

从直直的木梯上木楼,木梯到楼面有门,晚上可以放下。楼上三面有窗,早先木窗小小的窗格间都镶着磨薄的蚌壳片,天光从中透入,暗而朦胧。后来木窗换成玻璃窗,变成大面积的敞亮,曾让大家都欢呼雀跃。现在回想,反过来,又觉那蚌壳片透出的光影朦胧是那样充满着诗意。

上楼第一间就是祖母的房间,祖母房间朝北靠楼道那面隔板的上半截到了夏天全都打开,南北风就都在点着蚊香与唱着评弹的房内交汇。屋里一张巨大的红木雕花床占了近半个屋子,南窗口屋檐上则搭着花坛,摆满老人种的各种各样的花。早饭后,她就坐在窗口焚香诵经。从祖母房后走过,才是我们房门。父母亲的房在前,有南窗东窗,东窗对着南天井粉墙,又与祖母的南窗相对,南窗外则是天井外人家的屋檐。夏天将门板伸出窗口,就像躺在屋檐之上,面对渺远夜空;冬天有阳光时候,则有无数竹竿凉着衣服一端搭在窗口一端伸展到檐上。我们后房,也有东窗正对祖母的花坛,南窗外则紧挨另一个小天井的墙。冬天的小楼,所有窗隙都漏风,于是晚上早早钻进被窝,被窝就变得极为暖适。记忆中连续有几年冬天,我在家里修改小说,父亲为我保暖,书桌周围全用旧棉被精心围起,围成一间温暖的小屋。那样的冬夜,记忆中最温馨是从父母房里传出的闹钟滴答声与他们宁静而此起彼伏的鼾声。母亲睡醒一觉起来,总会用疲倦的声音对我说:“好了,好睏觉了!”等我要睡时走到窗口,总是面对夜半一屋檐静静一动不动在那里的月光。

现在每想这些,只能怆然:小巷变成宽途,小院、天井、井与小楼都已灰飞烟没,变成镶着蓝玻璃贴着白瓷砖的高楼,只剩那座巷头上的小桥还无趣地蹲在那里,继续见证岁月的沧桑。一个时代已经过去而不复返,一个大家庭已经分裂成多个小家庭,父亲已经长眠,大家已不再完整,全家在木楼上咯咯不断的笑声已变成那样的遥远。现在只能在床头每天固执地一次次上着一个小闹钟的弦——不为看时间,只为听那熟悉的凝重的滴答声入睡。记忆中,还在一次次回家——在那厨房昏暗的灯光下,一家人都团聚在那腾腾热气中,父母亲永远凝固在年轻时的样子。但愿他们永远年轻而不会老去。

当然,只有记忆才能永远停滞在那样的温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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