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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安娜·卡列宁娜时代”的回音
——读米兰·昆德拉的《帷幕》
□陈家桥
昆德拉的《帷幕》一书,有几个部分组成,与其之前《小说的艺术》和《被背叛的遗嘱》相比,《帷幕》有了许多看起来更加带有倾向性的判断,不仅有对小说的,还有对艺术的,并且更重要的还有对历史的,这不仅表达了他的一些创作观念,其实,是将他对欧洲小说的那种神秘性的认知,放在一个更加带有某种历史感的舞台上。因此,也才有了所谓的帷幕。
昆德拉显然是将小说或者说一种小说艺术,作为对那层《帷幕》的撕裂。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他要撕裂的,正是他在其他欧洲小说家身上所发现的那种撕裂的“预先写满了阐释的一层帷幕”,而且这样一种撕裂正成为了昆德拉那重要的小说的“正是在发现小说才能发现的东西”。在之前《小说的艺术》和《被背叛的遗嘱》中,昆德拉非常强调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法国的拉伯雷,一个是西班牙的塞万提斯,拉伯雷开创了欧洲小说的传统,而塞万提斯更是以他的《唐吉珂德》为欧洲小说建立了一份不朽的遗产。尽管如此,在《帷幕》中,昆德拉其实更为强调福楼拜和卡夫卡。
对于福楼拜的重视,昆德拉实际上是处于历史语境中的,既有他对法国小说在十九世纪接过英国小说接力棒之后的推崇,其实也包含了他本人身居法国,对于法国文化的某种感同身受。他借用了不少福楼拜以及《包法利夫人》的相关传说,其中他一直在不断地重复,是福楼拜真正道出了小说的一个取向,即“小说在深入事物的灵魂”。昆德拉进而指出其实小说有一扇独立的通向艺术的大门,无论如何,这道大门是用来去发现只有小说才能发现的东西。然而,昆德拉要说的是,小说特别不适合于歌颂,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小说言论,并且是一项独立的言论,并作为一种基调包含在对于那层帷幕撕裂的冲动中。这表达了他对小说纯粹性和独立性的认知。
关于卡夫卡,其实昆德拉通过他对二十世纪一个强大的官僚趋于理性化的世界的超现实性的剥取和辨析,试图更彻底地树立卡夫卡叙事世界的强大能力,并且以一个官僚理性化作为那道小说试图去撕开的帷幕的一个特征,从而打开了一道缺口,使我们意识到欧洲小说正在干着这样的事情。当然,卡夫卡的幽默实际上和昆德拉所一直强调的小说精神之间,有着昆德拉的阐释和趣味取舍在其中。
不过为了更好地表达他对于欧洲小说以及在未来走向的那种危机感的认识,昆德拉还是强调了在一种更宽泛的历史语境下,小说很有可能存在着不可复制性。这不仅是不可复制的文本本身,甚至超出文本,在惟仅的小说意义上,也不可复制。他讲到了假如小说能够延续,那也仅仅是内容,在《帷幕》里,昆德拉显然更加强调了形式的重要性,并且这种形式,不仅在美学上,更是在小说本体上,捆绑了小说和作家之间那种互为惟一的关系,比如《包法利夫人》只是福楼拜的,《堂吉诃德》只属于塞万提斯。在《帷幕》中,我似乎看出昆德拉所一直强调的小说的欧洲性的一丝危机,因为对于小说的未来和欧洲价值的衰落,昆德拉建立了同样的评价尺度,这显然是对小说的小说性的一种欧洲强调,也是对欧洲文明的一种单向的本体的武断的判定。正如塞万提斯留下遗产,卡夫卡留下遗嘱一样,欧洲小说在它内部的回声里很难真正找出其撕裂的帷幕后边那个真正的原在的世界,他试图以故事的不同的方式,试图通过对《复活》中安娜卡列宁娜死去后,托尔斯泰对于一个后安娜卡列宁娜时代的书写,来表达他对小说有可能消失之后,对于那种小说回响的怅然若失的聆听,但这是无计于事的。
在历史的深处,小说仍只能作为一种艺术形式而存在,它对世界的勾勒和构成,却不仅仅是帷幕的撕裂一般,所能象征和完成的。小说是一种暗示。它和历史之间,永远有一种未完成性。或许昆德拉的《帷幕》,在合上它之后,我姑且这样来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