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老四

——100个微人物之十

http://hzdaily.hangzhou.com.cn/hzrb/html/2012-12/15/content_1398575.htm

何鑫业

老四其实不老，四十多岁，干干净净的，全身都是力气。他说：“……你们，杭州人，弄弄生毛病的嘞，弄弄离婚的嘞，弄弄打官司的嘞……这样做人，介格做做啦，吃啊吃力刹！”

老四在文一西路，有两块西瓜地，冬天种油菜，春天种西瓜。油菜花开的辰光，老四跟老婆说：“……新马泰，有什么好！总是我的油菜花好？”夏初，两夫妻搭棚睡在文一西路：“……什么叫恩爱夫妻，你们杭州人，……好好学学！”

老四是仓前人，说一口杭州话：“……介格套，是格套，哪格套，……我，木牢牢嫑看杭州人嘞！你不要生气噢，你们杭州人，……雷声大，雨点小……弄弄滑塌，弄弄滑塌……”老四脸相极好，额角头凸出，地角方圆，且南人北相。我说，老四，你是不是练过拳头？没有。是不是打过群架？没有。是不是喜欢武打书？不喜欢。是不是谈过三次恋爱？啊，你介格晓得的？三次不成功，最后还是跟第一次谈恋爱的人好了，就是你现在的老婆，是不是？喂！你到底是哪个啦？你介格晓得的？你是密探啊。

老四跟我说，种西瓜不是目的，我老婆漂亮，种西瓜么，我们就住在棚里的嘞，没有人叫她搓麻将去了：“她跟我，两个屁股顶多隔开一丈远，……”“你们，杭州人，老婆么一帮人，老公么又一帮人，……嗡来嗡去，弄弄就离婚，弄弄就打官司。”“……你看噢，马路边养蜜蜂的一家人，两夫妻，天南海北，从来没有离婚的！”

老四还跟我说，种西瓜有个好处，就是你必须琢磨天气。西瓜，跟唐僧的小白马一样，也是龙投胎的，通灵性：“你看噢，这一年，风调雨顺，西瓜就圆，天气闷热，西瓜就变长。……你再看噢，你看牢，我把这只西瓜搬开，你看到啥西？……有没有看到一张地图一样的东西？……奇怪吧！这个就是这块地通江通河通湖港的脉络，脉络看上去越明显，这块地越不怕旱……为啥，种西瓜的，第一年不肯跟你签长的合同，就是因为不晓得这块地的水汽……”

老四的老婆，不是余杭人，是江西婺源的，也难怪老四要种油菜花，用心良苦。老四的老婆，的确漂亮，眼睛几近到了媚的程度。老四对着老婆说：“你把袖管捋起来，给他看看……又不要紧的啰！”又对着我说：“白不白？……白不白？你说！……比你们杭州人搽防晒霜的白吧！”“……我不是说你们杭州人，一个人，十八种化妆品，……弄了半天，还是我们农民的老婆白！”

我认识老四，当然是因为路边买西瓜，你以为认识一个重要人物，需要天机良缘吗，不是的！那天，一个IT的小年轻，在老四那里买西瓜，突然晕倒了，老四送他去医院。我说，我送。老四说，他送。我说，你送，这西瓜摊怎么办？他说了一句抗日战争时期打鬼子、解放战争时期打老蒋的话：“……哈哈，这西瓜摊，加上两亩地的西瓜，拢共没有几块钱，怕什么怕！”

老四，也有不讲道理的地方，譬如他说，他最讨厌电脑，电脑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譬如他认为，老婆就是他个人的，是的，就是我个人的，介格套？藏起来，躲起来，就不让你们看，介格套！譬如他说，我就是欢喜吃肉，又怎么样！你们杭州人，做人已经做到不吃肉的地步了，跟老子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