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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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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小脚

(2015-03-27 11:36:33)
分类: 这个可以发吗

鲁迅曾经预言,大意是:四朝之后,中国女人的脚,小腿和脚趾将呈一直线。其功劳,当然属于高根鞋。

有没有应验呢?现在看,起码部分实现了,而且才两朝。

但鲁迅的用意,并不在预言,而是在批评。预言“直线”,是因为小脚。直线尽管摩登,小脚尽管传统,但距离“天足”,一个在北极,一个在南极。就像中国的足球,一会儿臭过万人啐的痰盂,一会儿又贵为国策天条,但永远不是足球,一样。总之,察中国女人的脚,可以识中国人的心——当然,主要还是中国男人的心。

那天遛弯,见一老太,双腿罗圈,两脚脚根相对,蹒跚挪行。这姿态我熟悉,全因小脚的缘故。这景象现在已很难见到,若无大的意外,小脚恐怕也将终于本朝。但是,无论本朝前朝还是前前朝——按我家老太太的说法,秦的时候就有小脚了——既然都是人,都是男人,我们的前辈,怎么就从这罗圈挪行里,竟觑出风摆杨柳的美感呢?

答案当然只有一个:不许中国女人走起来。“品莲”的旨趣在于把玩,岂能任你行走甚至奔跑。而把女人困于“闺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限制女人的脚始,终至于限制女人的心。从脚的萎缩始,终至于心的死掉——何其歹毒的中国男人的前辈们!

而活泼生动的女人,也终于仅仅在戏里能够存活。《四郎探母》里的铁镜公主,《朱帘寨》里的刘银屏,这些敢于捉弄老公、涮老公玩儿的女人们,无一例外地都踩着一双“天足”,却又无一例外地都是穿着“旗装”的“番女”。何其歹毒的中国男人的前辈们——尽管仅是存活于想象,但也必须是穿着“旗装”的“番女”。比较而言,慈禧的觉悟倒是高出了男人,她就喜欢《朱帘寨》,她就喜欢刘银屏。那原因,绝不仅因为她也是“番女”一枚,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是“天足”。

在今天的“天足”形成之前,中国女人的脚,还经历过“解放脚”的一段儿。裹紧又放开,这当然有“解放”的欣喜,但其实——据说,正因为裹紧又放开,所以走起路来尤其痛苦。而我也能肯定,踩着“解放脚”的女人,心并没有随之解放,她们的活着,与小脚的女人并无差别。或许,其中许多人,已经习惯把自己的心仍然苑囿着,甚或嘲笑后来的“天足”者。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其实是个伪命题——天下的婆媳永远是冤家,就因为婆婆们都充当了男人驯服女人的好帮手。这倒不是因为她们都喜欢当“自干五”,而是男人把女人的脚裹得彻底,裹得润物细无声鸟。何其歹毒的中国男人的前辈们!

炮制小脚,以供自己“品莲”;苑囿女人的心,以图自己安心;拉拢女人做帮凶,以图自己不仅安心而且省劲儿,中国男人前辈们的路线设计,可谓周到备至了。然而他们却疏忽了一点,把天下一半的人弄成这等模样,自己还能独善其身吗?当然没可能。习惯了“品莲”的男人,自己也就离不开床帏;安心日久,脑袋也就慢慢锈蚀;再加上省劲儿,则从头脑到身体都懒惰起来,于己于家于国,于探索于开拓于创新于中国梦,也就爱谁谁了。这么看,中国男人的前辈们,这么多年来干的一桩事,就是让另一半活得毫无生息,自己过得也毫无色彩。岂不活该。

而鉴于中国男人对中国的决定权的稳固,虽然女人已经完成了从小脚到解放脚再到天足的过度,但那阴影还格外深刻地烙印在中国男人的心上。以至现在,中国的发展尽管是跑步前进,但跑步者却常常显出体力不支、磕磕绊绊、犹犹豫豫的仓皇样。这其中作祟的,我肯定就是那条裹脚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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