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属于意志薄弱者。像戒烟这事，就从来没有惦记过。因为我知道，仅凭自己的意志，戒烟是永远没戏的。而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居然戒烟了，原因不外乎两个——一是生了大病，毕竟我还是惜命的；二，就是禁烟令之类的法律，也可以帮我强制戒烟。又因为惜命，所以，我对后者的希冀，还要更大一些。

北京的禁烟令6月实施，据云史上最严，但我并不看好。不看好的理由后面再说，现在只看这200元的罚款——在我看，200元的震慑力寥寥，不过，虽然不多，但对于促生逃避罚款的各种招数，已经足够了。所以，我的戒烟，恐怕仍须时日，其长短，也视乎自己觉悟的早晚，总之，别人是靠不住的。

看衰北京禁烟的前景，当然是老生常谈，而有法不依，已经是中国社会的常态。那天又给12345打电话，反映立交桥周边的黑车和摆摊——这个电话我常打，常打的原因，只是因为打了也白打。所以我跟接线生说，这次我不是要求城管出动，而是要求城管琢磨琢磨，这种猫和老鼠的游戏，到底有没有办法终结。如果结论是没有办法，那我以后就不打了。

类似的例子，以各自的生活经验，恐怕谁都可以举出一大堆。而每个例子背后，也恐怕又能梳理出一堆逃避法律的招数来。而我所说的常态，其实正是：人们在议论这些招数时，感觉是理所应当的，甚至是得意洋洋的。就像北京地铁价格上涨之初，人们最热衷的，就是公然互相传授逃票攻略。以这样的热衷，讨论文明的话题，我恐怕连文明都会躲闪掉，因为它要颠覆的，只是一个做人的基本常识——坐车是要买票的。

当然，在选择做人与否的态度上，有的人依然能为自己辩解。其中最厚重的一块遮羞布，就是丛林法则。如果参考这个法则的原型来自动物界，那么辩解者的逻辑也就可以看清楚了——不做人又何妨。

不过，关于丛林法则，关于适者生存，秉持这个论调的人，其实也是把动物也想偏了。就算连人都不想做的，其实动物界也会不接纳他们。因为即便是在最野蛮的丛林，不同的物种之间，同一物种之间，种群之间，也都有各自的规则。这个规则，就是它们的天性。所以，要想躲进动物界，以获得心理的安慰，你也不会得逞。

对丛林法则的误读，来自读者自己的功利心——它被当作了为自己行为开脱的工具。以此做起点，他们把自己的生存之道，强加给动物，来反证其合理与正当。比如吧，动物攻击人，他们就把这形容成凶残，以证明自己凶残的合理与正当，却不愿意承认，其实动物的攻击，只是因为恐惧。动物攻击动物呢？他们又不提凶残了，而换成了本能，却也故意不提，动物之间的攻击，仅仅局限于饥饿、性和地盘，而不会有仇恨、报复，落井下石和幸灾乐祸。总之，动物界的生存法则，既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复杂，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混乱。

如果抛弃为自己找辙的初衷，对丛林法则的研究，当然有更有效的价值。这价值的根本，就在于通过研究动物，可以更清楚地看清楚人自己。最重要的，是通过看清楚自己，以让自己活得更像人，而不是动物；让人的世界更有秩序，而不是更混乱不堪。

比如对适者生存的理解，人们一般更愿意看成是强者的生存哲学，却忽略了弱者的生存哲学。而事实呢，在动物界，强者的生存术，是靠爪牙之力；弱者的生存术，却是靠繁殖力。这种强弱各现的生存术，反映在人的社会，却经常被强和弱这两个字眼儿左右，先验地把强者看成是天然的敌人，而弱者往往被抬上道德制高点，供大家理解、同情、怜悯，和反抗强者的武器。所以，我们社会里的强者，都被看成是“大老虎”，而对“大老虎”的惩罚，也受到广泛的欢迎。但对所谓弱者，以及弱者发明的各种生存术，人们选择了忽视——尽管他们同样是丛林法则的参与者，同样还是社会规则的破坏者。

给弱者冠以所谓，当然是说，他们其实并不是弱者。虽然比老虎尚不如，但比遵守秩序的其他人，他们也带有了强者的性质。而他们所掌握的破坏社会秩序和规则的各种招数，在动物界不存在，在人这儿，也应该被彻底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