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愤怒可以暂缓几天
(2015-01-18 16:59:21)我以前不知道姚贝娜是谁。1月15日晚,网上传播她的消息时,我才知道,她是一名歌手。
1月16日,姚贝娜病逝,《深圳晚报》发布了消息。同日,一篇《记者们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待着她的死亡》的网文出现,鞭挞媒体从业者的无良行为。对此,众多媒体人士起而反击。某报说:“作者是记者们肚子里的蛔虫,还是会读心术?凭什么就说他们如同秃鹫?”某专栏作家说:“不懂记者职业的,非得写点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话,发挥臆想,写写文章,胡诌一下这个职业。”某主持人说:“记者们不在病房外守侯,难道进ICU参与救治姚贝娜?”
1月17日,有人爆料:《深圳晚报》记者伪装成医生助手,进入太平间拍摄。姚贝娜经纪人随后更新微博:“SZ晚报!我操你们祖宗十八代你们有没有做人的底线!你们干的那些龌龊事……”中青报评论员撰文:《娱乐不要脸,独家新闻成独家耻辱》。
1月18日凌晨,《深圳晚报》发布声明,就记者偷拍事件致歉。同日,某网发表综述,拷问“姚贝娜红颜劫为何成新闻伦理事件”。
姚贝娜病逝以来四天的网络舆论,大约就是这样。当然,这样的回合还不会停止,人们的愤怒还会持续。
但这愤怒需要排除一点,即:愤怒者们只会像我一样,以前并不知道姚贝娜是谁。不仅如此,这愤怒还证实另一点:他们心中只有“正义”,却没有善良。因为,如果是善良的人,他绝不会在一个年轻的生命刚刚逝去的当口,如此急于表达他的愤怒。证据是,我的一位发小儿,跟我聊天时,表达的仅是她的悲痛。她对姚贝娜的了解,比我多点有限,但她的感喟是:“只要比我年轻,都心痛。”这,就是善良,我发小儿,就是善良的人。相比之下,能把“红颜劫”变成“新闻伦理事件”的,肯定不仅仅是无良记者,还必须要有众多愤怒人士的共襄。对姚贝娜并无了解不是借口,对一个年轻生命逝去的麻木,才是真正的原因。
很多时候,对于喜欢并习惯愤怒的人来说,“死者为大”仅仅是道德帝装B的武器。他们从来没有尝试去想象,这句话里,其实并没有包含任何理性的逻辑推导,而只是想要表达生者感性的虔诚——如果你对死者是爱的,你会让他(她)得到安宁,而不会令他(她)陷于另一个世界对他(她)、或者因他(她)而起的臧否和争吵。这是大家想象的死者在这个世界里所享有的最后的权利。这无疑是善良的想象。
对于这种朴素的想象,愤怒者本完全可以体谅。至少,也可以让自己的愤怒来得别那么急迫,给死者、也给爱着他(她)的人们,留下一段彼此珍重的缓冲的时间。但是,愤怒者终于还是没有迈出善良的一步,选择了用自己愤怒的声浪,野蛮地淹没了死者和他人珍惜彼此的这个权利,把“红颜劫”变成了“新闻伦理事件”。要知道,这个权利,对于姚贝娜和爱她的人,是唯一的,不可挽回的。
周末同学小聚,聊到网络舆论的愤怒,和网络语言的怨毒。搞语言研究的同学提示,这暴露的是网络交流的局限性,它本想作为人际交往的一种替代品,但它遇到了瓶颈,终于败下阵来。其他的同学则认为,它更多体现的是一种社会心理——在屏幕的保护下,恶的人性被肆意放大。多数情况下,屏幕后的,只是一个小孩子,戴着眼镜,羞涩,爱脸红。
都有道理。同样在这场“红颜劫”中,还有一幕“新闻伦理事件”之外的插曲——姚贝娜疑似国安球迷。而这条消息的评论里,诸如“珍爱生命,远离国安”的诅咒,已经算是笔下留情的了。而每条毒评后面,都附庸着许多的“赞”。
可以肯定的是,发表评论的,大多都是年少的球迷——戴着眼镜,羞涩,爱脸红的样子。面对这样的案例,我其实是很难用同学聚会上的说法去理解和认知他们的。实际上,我刚刚在某国外电商网站上,看到一群老外,针对一个数美元的商品,发表的数以百计的长篇大论的赞美之辞。我还想起来,每当大型足球赛事之后,中国网民的一大乐趣,就是笑着欣赏日本球迷论坛的网友发言。为什么会笑呢?因为那些发言,认真、和气、幽默。我一直不认同“文明”这个概念,因为我怀疑它背后隐藏着文化歧视。但是,当这样的个案累积起来,客观上形成某种对比时,除了“文明”,我又的确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就像姚贝娜的去世,最起码的,也应让人,从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联想到自己,联想到命运,充满感激,温暖彼此。但,怎么就变成了如此急迫的愤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