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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因为是给瑜伽做的访问,觉得或许可能会有局限性,就是说,会突出某一点而忽略另一些,所以没想到贴出来,但因为别人提到它,也许还不那么坏吧,贴出来看着玩。
原载于《瑜伽》2008年2月号
请想象这样一个人,七岁时父亲去世,十几岁的哥哥试图顶替父亲的角色,用武力管教自己的弟弟。这个被管教的弟弟从七岁起就明白生存是一场战斗,并且没有人会帮助你。他在学校学到的是打架,他在家里学到的是弱肉强食的暴力哲学。他所有的智慧就是街头生存智慧。这样一个人长大后,他很可能只相信弱肉强食的进化论,他有可能心里面只有恨,他有可能伤害很多人来补偿自己;现实中,他长大后成为一个摇滚歌手,像一盒磁带的AB面,他的人他的音乐都同时带着黑暗与光明,沉静与狂暴的气息。
现实中,他长大后,并没有成为一个只相信弱肉强食的混蛋。他承认世界冷酷,但努力传达温暖,哪怕这温暖是以绝望喊出,哪怕这温暖微不足道,转瞬既逝。
伟大的灵魂要比伟大的身份重要的多
“瑜伽的高级阶段是禅定,长达几个小时纹丝不动。当你工作忙碌,特别浮躁的时候就很难做到。最近经常会突然有一瞬间,我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状态,不再放浪形骸,要懂得把自己‘收’住。仅仅是每天工作,赚钱,消费,你也可以过一辈子,但死的时候会很遗憾:究竟这一辈子我在干嘛。但当你真正去追求灵魂时,你会发现伟大的灵魂要比伟大的身份重要的多。但伟大的灵魂常常会让人觉得他有个渺小的身体。很难两者同时都很伟大。”
我同时是摇滚歌手和一个修行者
“摇滚乐是这样一种自由自在蔑视权威的东西,而他又出自笃信基督教的传统中国知识分子家庭,成长于西安那种活化石一般的古城墙下。这几者并存于温暖的左右脑叶,常常置他于精神分裂的熬煎中。”——郑钧,小说《菜刀温暖》。
这是郑钧的另一重矛盾:传统,自由,反叛与归属感,他是基督徒,也看佛教的书,又是摇滚歌手,这似乎很自由,哪里都能去,但这种自由却让人如受煎熬。
“我母亲家都是基督徒,我爷爷信佛,从小我是受基督徒教育长大,但也看很多佛教的书,所以我觉得,所有的宗教都是帮助你内省,寻找一条接近真理的途径。真理就跟“一”是一样的,只是大家的解释方式不同。佛教对我的最大的好处,是学习到很多方法,包括怎样让心灵平静,以及锻炼身体。但我向上帝祈祷。在这祷告过程中,你会感到像类似禅定的感觉。其实,祷告、念经、或者说瑜伽里的种种自我暗示,它们的目的都是让人能够内省。这样说好像特别的没有原则……”,他微微一笑。
郑钧的理想,听起来很像“垮掉的一代”的鼻祖凯鲁亚克,他曾经在一个荒凉峰上独自住了六个月,面对千万顷高山空谷,打坐冥想。那是一种不染尘埃的生活,清澈到令凡人心生恐惧。然而从山上下来,凯鲁亚克立刻又过上最喧哗的生活,喝酒、追逐女人、东跑西颠,放浪形骸。说郑钧与他像,也是在于这一点:两个最不平静的人,内心却在追求禅定后的宁静。
听到把他与凯鲁亚克放在一起说,郑钧闪过一丝愉快笑意,“有时候你可能要走到另外一个极端,才能看清楚身处的这个极端。就像犯了罪的人,才会想到要忏悔。对,我两个极端都走到过。但你的内心如果有慧根的话,不管是放浪形骸,还是在工作赚钱,你都有可能一下子明白,你自己站的位置。”
我们的时代就是一个热锅
表面上看,他是公众人物,理应被公众关注与消费。然而94前,他没日没夜地弹琴、写歌时,想的一定不是这样的生活,听那时的歌,你能听到一个人把自己的心掏了出来,毫无保护毫无掩饰地给你看,那么美好,那么暴烈。然而所有的艺术都要进入商业体系,变成商品,所有的歌手——我们的时代,歌手都被称为艺人。94年的郑钧,一定没有想到若干年后自己会是这样。
未成名的郑钧,整天套着条破牛仔,球鞋上全是洞。每天吃一包方便面或是两个煎饼果子,花两个多小时转4、5次车就为让经纪人请吃一顿饭或借50元钱,“最糟糕的时候,我在街心公园的石头上睡过觉,夜里冻醒过来。但那时我还在打坐冥想。我不同意有人说的,得等到有钱了,退休了,才能寻求禅定,才能过一个心灵平静的生活,我觉得随时随地都可以追求心灵的平静。”
他的这种平衡被成名打破。自从做了歌手,用郑钧的话说,感觉“被丢进一个燃烧着森林大火的地方,烧的面目全非。”同时最可怕的是,你感觉自己无处可去,“你周围的朋友,你的工作,你接触的人,都是热锅上的蚂蚁。你没法不也成为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跟着他们跑来跑去,像是最后的疯狂。但是突然有一天你明白,其实我背上还有一对翅膀,我可以飞起来。为什么我非要在这个锅上跑来跑去呢。”郑钧有一对与年纪不符的眼睛,说到得意时,会蓦然一亮,那是一对大男孩的眼睛,顽皮固执,拒绝被世界刻画。
没有人想做热锅上的蚂蚁,但只有很少数人能拒绝这个锅,因为这锅上有朋友,还有肉饼。郑钧你凭什么可以飞起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凭才华?凭你已经名利双收不用再为五斗米折腰了吗?他说不,“每个人都有那个翅膀。大部分人没有意识到自己有那对翅膀。不管你是要饭的还是百万富翁,你都能坐在地上冥想一会。但大部分要饭的都只想着我先吃饱了再说。古代和尚也是要饭的,他和现在的要饭的区别在于,一个要饭是为了修行,一个就是要口吃的,为了活到明天再要饭。所以绝大部分人抱怨,我工作这么忙,赚钱养家,哪有时间去冥想,练瑜伽,追求灵魂的提升。”
“最早去香港时,看到大街上的人都小跑着走路。觉得他们真勤奋,我怎么这么懒惰。但现在我不这么想,那种忙碌是盲目的忙,大部分人不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光想着交房子按揭,买新车,要买很多东西,买不起时候,就焦虑,生气,悲伤。”愤怒,悲伤,欲望的受挫和焦虑,郑钧全都有过:感觉这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电台为什么不播我的歌,为什么我的歌本来是冠军第二天又被撤下去了,有很多的不满。像所有的成年人一样,他终于有一天明白世界就是这样,而当它来临时,你必须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现在我想的很明白,有我爱的人,有爱我的人,有朋友,有工作,工作完了能一起打打球,就够了。我身边有很多身家上亿的人,但我这辈子并不打算买飞机,所以再多的钱对我没意义。”
他想通了,但也并不是想通之后就没有烦恼。他像我们任何人一样,在经受和体验着生活给的喜怒哀乐,随时会有一个事情,一个巨浪打过来让他烦恼不已。不同的是,他能够观察到自己的情绪,心平静了,情绪的起伏只是海水表面的动荡,而深海海底是平静的。他也工作,做宣传,但做事时他的心态放松,也很平静。也许,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里,最容易理解也最难做到的一种境界:用出世心,入世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