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跟朋友相互看编辑稿。我的她看，她的我看。这一看就是两个被稿子弄抓狂的人想出来的主意。我怕她麻烦，再三叮嘱只给我意见，不许改细节，她仍然频频给我她的改动。这样下去，我的收入迟早要分她一半。但交换稿件时，我觉得好象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家里工作，而是跟同事在一起战斗。那种感觉让我心里很定。

    这个朋友我们交往四五年，她一直不爱说话，我不大了解她。很习惯聚会时她出现，默默坐一晚，离开。好象聚会时应该出现的固定家具。你身边应该也有这样的朋友吧，认识了很多年，很亲切，可是仔细想想，她的内心你一无所知。我想对她来说，我也是聚会时的一个固定家具吧，只是这个家具比较爱说话。

    固定家具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一个会说话的人？我已经不记得了。我记得有天晚上，她加完班，九点多跑到我家吃了一份剩菜，给我做了满满一锅鸡翅蔬菜，十一点多时候才打车离开。我让她住下来，她说会睡不着。我明白她始终放松不下来，即使是在我家里。

    过两天，有个工作上的事，我给她电话，她在医院里给我回电话。断断续续，声音微弱。我赶紧讲完电话。第二天，在MSN上再三叮嘱，要好好吃饭，变天了要穿外套要穿袜子，她好笑地说我简直像妈。我停一下，忽然脱口而出：因为我不想你再在深夜从医院里给别人打电话。话说出来，她下了线。再电话过去，说没事，想休息一下。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也许最好就是什么都不说。我说错了吧，大概。如果她不肯让你走进去的地方，你强行要进去，要关心，要婆婆妈妈，那大概就超过了朋友间客气的距离吧？

    我是一个特别有距离感的人。特别知道客气。这是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不管别人对你怎么好，你始终不相信别人会一直好下去，无条件好下去，所以无论对方是谁，都会保持客气，礼貌的距离。可是因为这个朋友的事，我开始觉得，我开始想大吼，妈的距离那么重要吗，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彼此接近一下，既然都认识四五年，都这么熟了？

    看见我那句话，她说自己像是受了惊的鸟类，从客厅扑腾到卫生间，又扑腾到厨房，“就是不明白是自己真的那么惨，让你动了恻隐的心，还是你老在发春，突然母性大发，准备母仪天下。”——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人对人能起到的作用极其微小，我对你，或者你对我，尽了最大的好意，也许不过能做到相互看看对方稿子。我只希望，不要因为这力量微小而拒绝。不要因为它帮不到你而放弃。萤火虫的光不能相互温暖，但可以点个亮。

    咳。我其实不是想做隐形翅膀的天使，想泽被众生什么的，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是我想跟你说，我不只是一个会说话的家具，我还是一个朋友，还有一些能力可待开发，比如讲笑话，比如陪你晒太阳，比如陪你打车去医院。

    我知道，我现在想突破的是另一个人的距离感。而我拿自己的距离感毫无办法。但我在试着，改变一点点儿。昨天，玎玎约我上线聊天。我可以回短信说：马上来。但我回的是：你想我上线我就来。你看，我在跟人建立更进一步的联系，我要你表达你需要我来聊天，我要你欠我，同时，我也要学会表达我需要你的友谊，我需要你们，我要欠你们。

    这一阵不知道怎么回事，（怪玎玎啊，都是她让我感情泛滥）。我很少写这些东西的，总觉得，这跟把自己的内衣晒到外面草坪上一样，怪可怕的。尤其是，曾经有一阵，我在泡网，跟一个叫无又的女孩这样相互对帖过一阵，那时期，往来男ID无不掩鼻而过。我清楚他们的感受，我也很惭愧自己竟然这么肆意泛滥地表达感情。那之后，我很少再这样。

    可是现在，至少是今天，我很想泛滥一下，一下还不够就两下，因为我心里有这些感情。因为我想打破距离，因为我想相互点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