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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的标本(中)

(2008-12-09 17:4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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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分类: 涂涂散文

点此读上帝的标本(上)

上帝的标本(中)

 

文/郑晓红

 

  那一天下午,我站在林场场部门口的石头上,注视着两个刚下交通车的中年男人向我走来,他们背着双肩旅行包,提着方方正正的箱子,两人都戴着眼镜,一个皮肤黝黑,一个皮肤黄白,都显出有教养有风度的外来人的样子。我心如擂鼓,几次想扭过头去,但几次遏制住自己,我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坚定地笔直地站着,坚定地迎着他们的目光。

  “小姑娘,你们的山上,常见的动物有什么?”皮肤黄白的男人温和地问我,身体转了一圈,用手指着周围的山林。

  我没预料到他们会问这个话题,为了准备跟等待中的外来人交谈,我翻阅了林场场部里许多无人问津的油印册子,比如这莽苍森林里各种常见树种和稀有树种,还比如以林场为中心向外扩张出去的可供游走的景点,我打听到了塔儿湾那里石塔的来历、子午隧道那边月牙泉的背景、林场附近荒芜的“碧落霞天”遗址境况……我随时准备以解说员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口若悬河,听的对方目瞪口呆……但是,他们问我山上的动物有什么,我毫无准备。我的回答又慌张又凌乱,“有野猪,有鹿……”。我笨拙地指向对面的山,语无伦次地讲鹿群下山喝水的情景。

  他们并不满意我的答案,皮肤黝黑的男人用手比画着,“小型的动物,有什么?”

  “有黄鼠狼。”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痛彻心肺地发现我完全在大脑里搜寻不出能镇得住他们的动物来,像国家级省级保护的那种,像考拉、河狸、穿山甲那样说出来能显出品味的那种。果然,两个男人都似有深意的笑起来。一股热气像水一样泼下来,我的耳朵和脸颊刹那间就火烧火燎的烫起来了。

  他们改了话题,接着问我,“那么,飞禽呢?有什么?可观赏的那种?”

  我窘迫地高高站在林场门口的石头上四下张望,鸟雀四飞,但我叫不出名字,最后,我想到了野鸡。但我不说“野鸡”,我记得老师讲过野鸡的学名,于是,我确定地回答,“雉。”

  他俩面面相觑,一同问,“雉?”

  我肯定地点头,并告诉他们雉尾巴上有如凤凰般的艳羽。他们哈哈大笑起来,说,“原来是山鸡。”他们又说,“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于是,我带领他们在漏花墙那边的招待所里住了下来。

  分手的时候,他们叫住我,“小姑娘,明天可以带我们去山鸡经常出没的地方去吗?我们想抓几只活的山鸡。”我说,“为什么?”黝黑的男人站起来走到房间后窗边上,山风爽爽利利地吹进来,他一字一顿地说,“让美永恒。”

  我快活的在回家的路上飞奔。‘让美永恒’,诗歌里才出现的句子,但是,那个外来人一字一顿的在说,迎着黄昏的山风在说,扶着窗棂以沉思的表情在说,眼镜镜片上反射着黄昏的日光在说。‘让美永恒’,把年方二八的我穿透了,快乐地破碎成一墙的镂空十字,毛刺刺的黑眼睛闪过来,闪过去。

  为了能让两个外来人不至于空手而归,我特地邀来同班几个捕捉山鸡的高手少年,他们带了网子、线绳、弹弓、木板、支棒,我们胜券在握地带领着两个外来人向夹在两山之间的山洼里走去。可是,我们没想到,两位有风度的外来人完全是抓捕山鸡的高手,而且使用了我们连听都没听说过的简捷方法。他们用报纸卷成喇叭筒的形状,喇叭的口不是太大,刚好能套进山鸡的头,倒一些米粒在里面,再把胶水挤在纸喇叭近底部处,用毛笔刷开了。然后,他们指挥着我们去把这些纸喇叭口朝上在山鸡经常出没的地方这一个那一个插在草丛里。安置好了,他们俩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黄豆撒在空地上,那些黄豆微微散发着酒气,但很快就跟浓郁的蒿草腥味儿融合在一起了。

  两三个小时后,当我们再次出现在现场的时候,就不得不目瞪口呆了。一只雌山鸡脑袋上套了纸喇叭乖巧地卧在草丛里,不时地甩甩脑袋,打嗝样的叫几声,叫声不安、迷惑,乖乖的任外来人将它提在手里。一只雄山鸡钻在草丛里,迟疑地歪头打量我们,拖着长尾向前走几步,腿一软,就卧在地上了,勉强扑棱几下翅膀,终究没能带起沉重软瘫的身体。一会儿,几个少年又欢呼着搜寻出另一只吃了酒泡黄豆醉不省事的雄山鸡。皮肤黝黑的男子把醉过去的山鸡抱在怀里,边行边抚边诵: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我们几个年方二八的豆蔻少年跟在他们后面,怀着敬畏之心,悄不做声又深感卑微的用心体察着天籁之中回荡着的,如此新鲜而美好的声音。

  漏花墙这边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山鸡事件因为有更多人的参与使得外来人的到来不再是少数少年的独享资源,我们这群无知无畏的少年终于握手言欢消除芥蒂,重新像作家到来之前那样,没有隔阂和隐私的将许多个脑袋贴在漏花墙的镂空十字上。招待所的院子跟往常一样安静冷清,但是,到处都是两个外来人留下的痕迹。铁丝上搭着两条纯色毛巾,一条深蓝一条绛红,都不是林场里常见的颜色。他们住的房间外面放着一把木椅子,椅子上有搁过脸盆的水印子,圆圆的一圈,闪着光。一块淡绿色的香皂放在窗台上的一块纸上,香皂的香味儿被风吹过来了,盖过了果园里吹来的果香,盖过了从山上吹来的油松的浓香。皮肤黝黑的男人打开门走出来,他把手里拿着的圆珠子举过头顶对着阳光仔细端详,另一只手里捏着毛笔,转而,他低下头用毛笔在珠子上点画着什么。漏花墙这边的少年激动起来,一个跟随着他们去捉山鸡的少年攀上墙顶,把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傻呵呵地冲皮肤黝黑的男人微笑。男子转过身,惊喜而优雅地张开双臂,他喊道,“哈,我的小伙子们!”,说着,他向漏花墙走来,他边走边挨个端详镶在镂空十字里的眼睛,我屏住呼吸。他停在我的眼睛前面,依然又夸张又漂亮地张着手臂,他叫道:“哈,我的小姑娘!”

  我骄傲地捏着透明的棕色小珠子,按照他演示的那样,用毛笔仔细的在上面点了一点,又小心地描圆了,把胳膊穿过镂空十字把珠子放在他手心上,他的手不像他的脸那么黝黑,淡淡的褐色,修长细致,两颗褐色的小珠子顶着两点墨卧在他手心里,像要突突地跳起来了。我问他,“那几只山鸡怎么样了?它们吃东西了吗?”他退后几步,微笑着挥一挥手回答,“小姑娘,晚上你可以带着你所有的朋友过来看看它们。”他微笑着后退,补充说,“看看它们多么美!”他进了房间,我们靠着漏花墙争论起来,我告诉大家,他们一定是画家,他们抓来活的山鸡是为了写生。另外一个少年认为他们是雕刻家,因为那两个圆圆的透明的珠子很像是用来做眼睛的,我马上抢白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雕像用塑料珠子做眼睛。而那个少年又反驳说据他所知画家们画动物的时候都是在动物的生活环境中潜伏着去观察的,而不是抓回来。最后,我们决定打赌,要跟少年击掌的时候,我改口说,反正他们不是画家就是诗人。少年突然收回手去,他同意我的说法,“他们一定是诗人吧!”

  是的,他们一定是诗人!他扶着窗棂在黄昏的余晖中说,“让美永恒!”……他又漂亮又夸张地张着手臂倒退着说,“看看它们多么美!”……山鸡长长的尾羽从他胳膊底下拖垂下来,他温柔的抚摩着,边走边诵: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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