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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的标本(上)

(2008-12-09 10:57:45)
标签:

文化

分类: 涂涂散文

 

上帝的标本(上)

 

文/郑晓红 

 

  林场的学校跟林场的招待所只有一墙之隔,墙是红砖砌成的,兴许是为了美观,也兴许是为了节省砖料,砖砖之间错开缝隙,每层错落的距离不等但有序,最后,就形成了一堵镂空十字的漏花墙。那年的我不大不小,是正当令的时节,差点就到书本上常常又疼又惜赞美着的年方二八的年龄,小拳头般的花骨朵不知该攥着好还是张开好。这样的年龄很适宜这样的漏花墙,漏花墙那边冷清的院子和间或出现的几张新鲜面孔被镂空的小十字割得支离破碎的,我们下课之后,总有男生悄悄翻过墙去,沿着那边的墙根飞快地闪过来闪过去,男孩子的眼睛始终盯着这边,毛刺刺的眼睛快镜头一样从一个个镂空十字里闪过。

  漏花墙那边的招待所生意并不好,住宿的客人多半是过路的司机,而且总是在夜间来到,大货车前面的大灯哗哗地打亮,长长的车身在不大的院子里左转向右倒车,发出扑扑的沉重的喘息声,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响过去了,便骤然沉寂下来,客人似乎已然一头栽进了梦乡。但这里毕竟是林场的招待所,被前后左右密密匝匝的小山圈着,山上覆盖着葱郁的植被,植被深处、再深处总藏着能诱惑山外人的东西,所以,总有一些身份神秘的山外人来到招待所里小住,他们白天消失在山上的植被之中,晚上久久地在有月无月的夜空下默坐。

  我们只能在晚自习的休息时间里看到漏花墙那边的人,男女孩子们在几个最有可能看到那边人面孔的镂空十字边挤来挤去,每个人都貌似谨慎地发出嘘声警告伙伴不要发出声响,但是,每个人又都制造出比嘘声更响亮的大惊小怪的声音、憋在喉咙里咕咕笑的声音、推搡的声音。我敢说,每一个男女孩子制造出的声音都是蓄意的,对这些年方二八的少年们来说,终日为伍的天籁、山野、鹿鸣、鸟叫哪里能比得上一个神秘外来人的吸引力呢?可是,无论我们制造出多么大的声响,漏花墙那边的人都无动于衷,他像黑夜一样坐在那里,烟头一明一灭,骄傲、冷漠,叫人愤恨。

  第二天的教室里弥漫着按捺不住的兴奋气息,一双双闪亮的黑眼睛在老师的眼皮底下交流着某种信息。窗外是一片果园,果园那边是山,裹挟着草木果香的风一波波吹进来,树叶唰拉唰拉抖动着,青涩的果子染了微微的红藏在叶间学着卖弄风情。一下课,班上两个不起眼的男孩就被大家团团包围起来,我坐着不动,像漏花墙那边的黑夜一样。那两个男生昨晚溜出宿舍,翻过漏花墙,跟那个外来人并排坐在一起,黑夜敞开了胸怀,让月亮看见了星星,让星星看见了月亮,那两个男生成了骑在月牙上的童话。那个外来人是个作家,“作家”这个词像鞭炮一样在班上炸开来,噼里啪啦之后,余音余烟袅袅。那个作家一点都不冷漠,他跟那两个男生说了许许多多话,都说了些什么呢?说黑夜里他能听得见山野里的蚂蚱、螳螂、蛐蛐在窃窃私语,萤火虫在巡逻,蝼蛄在发电报……那两个男孩用手比画着一本书的厚度,说那个作家写了那么厚的三本书,他来这里是为了构思一本长篇小说,作家还格外给两个男孩子承诺说会把他们俩写到自己的书里,他俩惊喜之余,特意就着月光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那个作家的手心上。

  教室里突然安静了片刻,大家用近乎崇拜的目光重新审视这两个男生,他俩从此与众不同了,因为他们的名字将出现在一本厚厚的书里,是主角也罢,是配角也罢,那么普通的、不起眼的、三个字的名字就要出现在一位作家写的一部书里了,这个消息多么惊人。在这个小林场里,得到一本书尚且不易,而他俩,就因为率先翻过了漏花墙,就成为一本书的一分子,将会被山外边上千上万的人看到,可实际上,他俩的名字是多么平淡无奇啊,他俩的人更是多么平淡无奇啊。我按捺住内心的惊涛骇浪,若无其事地插进一句话,“说不准,今天早上作家已经把你们俩的名字洗到洗脸盆里泼院子里去了。”我的话像给一教室的少年卸了大包袱,大家哄的一声大笑起来,两个男生突然从被崇拜的对象变成了被讥笑者,无辜而天真的两个少年成了一大群少年嫉妒的祭品,教室一下子又吵吵嚷嚷起来,大家众口一词地讥笑两个男孩的幼稚和奢望。

  作家两天后就离开了林场,他道貌岸然的跟深夜到来的大货车一样,给这个冷清的院子里留下一条没有规律的车辙,留下突然打亮的刺目的灯光和扑扑的喘息声,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作家从来没有走到漏花墙跟前来,从来没有留意过镂空十字里闪过的各样眼睛,也没有试图向夜里翻墙过去陪伴他的两个男孩子道别。作家只是,在漏花墙这边的少年们心中,制造了一起并不崇高的轩然大波。

  漏花墙从此成了少年们的心病,没有人再像从前一样大大方方地趴在镂空十字上往那边打探,大家都做贼心虚一样背靠漏花墙站成一排说说笑笑,个个脖子梗直,连头都不肯侧一下,可实际上,所有人都比从前更留意墙那边的风吹草动。这个变化让人又压抑又忧伤,仿佛关押起来的犯人得知刑期延长了,等待陷入了没有预期的时空,让人恐慌。我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大家都在等待什么,我们被天籁围困,被纯洁的草木气息围困,嗅觉和视觉都变得迟钝了,我们日复一日地盼望着新鲜的外来人。

 

上帝的标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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