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那些个女的、男的疯人
(2008-12-04 22:0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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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文化 |
分类: 生活随笔 |
明日,最低气温,零下17摄氏度。
每年此时,我都会悲天悯人一阵子,四处留意和追踪小城疯人的踪迹。但是,他(她)们基本都消失了,跟嘴边不断哈出的水气一样,白影子一盘旋,无影无踪。我不知道他(她)们会藏到哪里去,也许上帝会额外赐予他(她)们冬眠的功能,找个地洞,找个草垛,往里面一钻,把寒冷隔绝在梦外头。
今天的冷,是进入这个冬天之后最透彻的对冷的认知,把自己裹得只剩一双眼睛,但还是僵僵直直的走路,单怕多转一点角度就会让一绺儿皮肤察觉到一丝儿新鲜的冷。可那些疯人躲在哪里呢?这个大风四处乱钻的冷天,得一个多么曲里拐弯的洞穴才能抵消掉这些乱窜的风?
猫,我把她叫猫。因为她曾经养过一只病猫,跟她一样脏脏的恹恹的猫。她把我买给她的馒头掰一块,放在猫鼻子下面,不耐烦了,又把猫抓起来去掰开猫的嘴巴。那猫跟她一样固执,她见不得别人注视她,猫见不得别人碰它。于是她跟它打架,猫把她的手抓的鲜血淋漓的,她把猫提起来扔到一边去,转而又拢过来抱在怀里。她边哄着猫边斜了眼咒骂路过的行人。
我把他叫皇帝。他大多时间不发病,总是徘徊在几个大馆子周围,靠着向阳的墙坐着晒太阳。路人看他,他回看路人,他还冲看他的人笑。最有威势的一次,是我看见他坐在皇城加油站外面的垃圾仓旁边,两条腿舒舒服服的大张,胳膊抱着胸前,脑袋歪着,眯着眼睛在阳光下大睡。他左边坐着“猫”,正往身上多套一件毛衣,铁锈红的,破了几个洞,她套了几次都不成功,因为脑袋或者胳膊总要从不适宜的洞里钻出来。他右边坐着一个不常见的女疯人,红黄蓝的塑料袋子绑在身上,正在那里四下张望。“皇帝”睡的那么酣畅,嘴巴歪着,口水流了一大滩,一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模样。
桥头那边,还有个女疯人,我管她叫“妖”。她是小城里口才最好脑子最清楚的疯人,时常站在街头高谈阔论,还伴着或激烈或飒爽的手势,很革命的样子。最要命的是,她常常很确切的给路人下结论,比如,我的剑云老师跟弋舟阳yang等人出了宾馆,“妖”一手指定了背着相机的老师讲,“相机应该是外国人背的,怎么能让狐狸精背呢?”老师等人逃离现场后一直纳闷,剑云老师的外形跟狐狸精实在相去甚远,怎可有此一比呢?为了不让老师们为这个问题多费脑筋,我只好下结论说:“妖”能看透一个人的前世今生,也就是说,她看出老师的前世是个狐狸精。
这两天,我前面说的三个疯人都消失了,上帝把他们藏匿起来了。剩下两个,一个叫“水”,是最爱干净的一个,每天携带着大包小裹行走在小区和街道间,嘴里叨念不止。只要碰到一点水,花园水池、臭水塘、水洼,她都暂停一刻,掏出毛巾蘸了水把裤子衣服上下地擦,最后擦手擦脸。她的脸多半是被她擦的过头了,红的不正常,看得见血丝,鼻尖也紫红着。还有一个疯人,叫“烟”,烟是我们小区里的女疯人,为她,我写过《红樱桃,绿芭蕉》,后来把题目又改了,叫《她像花儿一样》。可现在,“烟”已经不像樱桃和花儿了,她迅速地衰老了,瘦得可怕,还学会了抽烟。每天下班走的路上,都碰见她拣了烟头立在路边上,高仰着头,一口,又一口,吸得很深,重重地吐出去,很沉醉的样子。
写这些文字之初,我心里挺悲伤的,怀着对他(她们)的思念和内疚之情。正常的人类,跟上帝一样心肠变硬了,我企图让自己介于正常和非正常之间。但是,当我打算让这篇日记收尾的时候,我发现,内疚早已无影无踪,像那几个疯人一样,藏起来了,我成了一个讲故事的人,成了一个生活在这个小城里的貌似善良的人。
明天,零下17度。
猫。皇帝。妖。水。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