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心事　

 

文/萧萧眉儿 

　

　　　 年，又来了，来的气势凌人，叫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呆在家里不觉得什么，可走出门去，年早已被渲染的水里泼墨了。

　　　 小区里到处都挂了灯笼，路两边儿挂着圆圆的大红灯笼，一字儿延伸出去，宛若路的尽头给你备着年的宫殿。树上绿篱上也披了小巧精致的灯笼，有的垂挂下来，有的缠结在枝条上做着年的点缀。

　　　 街上，人多出许多，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年货，行走在红的扎目的灯笼和对联的空隙里，脸上，却是行色匆匆的疲惫。好象，这年的喜气，是用那些红火的灯笼造出来的，而不是人们打心底里的盼望。我买了一个小小的灯笼，可以盈盈一手握的那种，不用给它点灯照亮，那一身的嫣红平绒，就述尽年的心事了。

　　　

　　　 我想，这铺天盖地的红透了的年，一定很忧伤吧！

　　　 如果，一个人的快乐，不是揣在心里，而是写在脸上……

　　　 如果，一个橘红的番茄，内里还是青涩的，却已经裹上了成熟的外衣……

　　　 如果，案头的那盆仙人球，被浇灌了过多的水，它的根已经腐烂了，但还是张扬着满身的刺，还有固有的青绿……

　　　 如果，一头的华发，染了这样那样的色彩，在数日后的发根处，依然是一点惊人的银白……

　　　 如果，年年得过的年，必须得借着灯笼对联的喜色来映衬了……

　　　 那么——

　　　 年，还有被年笼罩着的人，该是怎样的疲惫啊！

　　　

　　　 不知道年有多大年纪了，一定很老很老，垂着长长的胡子……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靠着墙壁，晒着太阳，懒洋洋的梳理胡子，每一缕胡子，就是年的一段回想。

　　　 年会怀恋些什么呢？

　　　 是一群挑着纸灯笼的孩子吧！排着长长的队伍，在暗沉沉的夜里拨亮一角天光，一声惊呼里，灯笼里的蜡烛倾倒了，那纸糊的灯笼燃起来了，一半照着孩子疼惜的泪眼，一半照着孩子善意的笑闹……

　　　 是零碎断续的一下一下的鞭炮声吧！一串儿鞭炮被小心地拆成一枚一枚的个体了，不象一串儿爆响的痛快淋漓，但被拆分了的那一声，又一声的脆响，那么局促，那么谨慎，却让孩子的快乐一点点的延长了……

　　　 是终于上身的新衣新裤吧！那压在箱子底的新布料，终于变成了心仪的外套，还散发着樟脑丸和木箱子的霉味儿，罩在摞着补丁、前襟翘到肚皮上的小棉袄上，一年的喜气就这样开头了……

　　　 是父母将要分配给儿女的一个大大的红苹果吧！它已经在箱子里呆了一个月光景了，它的味道已经渗透在房间的每个角落了，现在，它被切开来，红的皮儿，白的果肉，黑的籽儿，一块一块的分给大家，咬一口，是一月难忘的香甜……

　　　 是晚上要压在枕头底下的那两角的压岁钱吧！上面还拴了红线儿，大年初一的早上，就可以把它缠在纽扣上，得意的去给邻家张扬……

　　　 是家家灶头上燃着的香烛吧！一个揖，一叩头，一张画符，三支香……恭恭敬敬的，敬着神。那年节，人心里是有神的，敬神，似乎是敬着来年的希望。这年节，人们不迷信了，心里没有神，过日子的希望有吗……

　　　

　　　 在不断头的回忆里，长长胡子的年，越来越忧伤。

　　　 他再也理不清自己的胡子，更理不清自己的怀想。

　　　

　　　 他看着人间，还是在太阳底下的人间，被喜气的灯笼和年货包裹着，人的脸上却没有喜气洋洋。

　　　 他看见孩子，天天都穿着新衣，小小的脸上居然还是惆怅。

　　　 他看见那些灯笼，都一个模子的正经，一个模子的鲜亮。

　　　 他看见人们揣着一叠子的红包，里面是不菲的数目，红包外头是红的笑脸，红包里头是白的厌倦。

　　　 他听见连串的鞭炮声响起来了，声响完了，烟散尽了，窗户关了。

　　　 他看见人们都坐在自己家里，看着电视上的那台晚会，哈哈一笑，年过完了。

　　　

　　　 年要走了。

　　　 他来的时候，气势凌人。

　　　 他走的时候，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