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萧萧眉儿

　　男人比女人整整大十岁，这个年龄差让男人习惯于纵容女人的好恶，也让女人习惯于自由散漫的居家过日子。出门的时候，男人总是稳健的走在左边，女人则爱娇的挎着男人的胳膊，在别人眼里，他们的婚姻总是如水墨画一般缠绵，淡淡的爱意随着画笔轻轻一点，就顺着宣纸的纹路慢慢洇开来……是一处让人羡慕的雾里掩映的景观。
　　可不管怎样，男人和女人还是结婚整整七年了，用来感受爱的神经末梢象是裹了厚厚的胶皮，是那种钝钝的、绵绵的、有气无力的麻木。

　　女人发给男人的短信越来越少了。以前，女人总是喜欢篡改些耐人寻味的辞赋发给男人品品的，有时候还故意发个缠绵暧昧的不明信息，然后再补发一条，“对不起啊，老公，发错了！”那头的男人在满头雾水之后便愤愤的打电话过来问女人给谁发短信，于是女人便得了招似的在这头乐不可支。可现在，女人无论如何也提不起琢磨短信的兴趣，短信功能当然就从浪漫主义的派别改成了绝对现实主义——“回来吃饭吗？”“我出去溜弯了，你自己在外面吃。”
　　男人打给女人的电话越来越短了。以前，男人打电话说了正事之后还不忘记跟女人开两句快乐的小玩笑的，有时候还把在别处看来有点意思的小文章念两句给女人听，或者看到对女人有益的健康信息赶紧给女人提醒一声。可现在，男人好象格外忙了，时间总是不够用的感觉，以至于给女人的电话也都精简成了四五个字。“不回来了！”“下去检查了！”

　　女人习惯于在男人面前素面朝天了。在家里总是穿着一成不变的家常便服，头发在脑后胡乱一挽，圾拉着好象老是离不开地面的拖鞋，在家里挲过来挲过去。倒是出门上街、同事聚会或者家里来客人时画点淡妆穿件得体的衣服，俨然是美丽给别人看的样子。
　　男人的审美观在女人跟前也似乎麻木了。女人穿的随便邋遢也不觉得难看，女人打扮的宛转动人男人也视而不见。当有旁人在面前夸女人，“看你老婆多年轻！”男人转头认真看看，怎么也看不出青春逼人的气息来。

　　女人在电脑跟前坐的时间越来越长，女人上网倒从来不聊天，只是去论坛和博客里写写文字，把记忆里的珍珠或者卵石挖出来摆在橱窗里示人，把生活里的无奈和祈望化成思想的精灵在手指尖和心头舞蹈，就这样痴痴迷迷的，宛若成了文字的情人。以至于男人有一天拉着脸子说，“你干脆嫁给电脑算了！”
　　男人在办公室逗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虽然是在忙手头的工作，但下班后的心情却松弛了。不急着象从前一样赶紧打电话问女人要不要带什么东西回来，而是悠哉悠哉的晃，晃着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整理好，晃着下楼，晃着考虑是坐车回家还是步行回家，最后总还是选择了走路，于是就一路不急不躁的晃回家里来。女人有一天就发牢骚了，“你不觉得家都成了你的旅馆了吗？”

　　有一天，男人单位上要迎接上级检查，男人没日没夜的忙活了两天，终于把上头来的菩萨给请走。男人感到很累，往回家走的时候突然感到外面的世界那么嘈杂，行人、车辆和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男人想起窗明几净的家和温暖舒适的卧室，想起温言软语的妻子和乖巧可爱的儿子，心里弥漫着久违的迫切和温情。男人怀着别样的心情进了家门。
　　女人还没有做饭，男人突然连着两天加班倒让女人感到突如其来的解脱和轻松。于是，女人由着性子安排日子——家里被儿子摆乱的东西由它乱放着，床上摊开的被子保持着刚睡起来的狼籍，厨房里冰锅冷灶案板上还放着方便面的包装袋，餐桌上的菜盘子和碗碟原样摆在那里。女人随心所欲的在电脑上写文字，写累了，就拿着跳绳在客厅里蹦一会儿，或者呼啦圈套在腰上舞蹈一样画圈。猛看起来，不象是个有女人的家。
　　男人慢慢换上拖鞋，心情渐渐灰暗下来。如果刚才感到的是身体很累，而现在，连心也感到累了。女人离开电脑迎出来说，“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电话，我没有给你做饭啊！”男人没有吭声，把身体重重的抛进沙发里，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女人是被男人宠惯了的，从来不肯看男人的脸色的，见男人沉着脸不回话的样子，女人也生气了，“不就是没有给你做饭吗？用得着这样吗？自己一天到晚的忙忙忙，忙的连家都不管不顾的，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不回来？”女人索性又呆到电脑跟前去了。
　　男人坐了一会儿，站起来穿好衣服换上鞋子，拉开门，又重重的关上门走了。女人在电脑跟前迟疑了片刻，就圾拉着拖鞋跑到门跟前，趴在猫眼那里往外望。猫眼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女人有些奇怪，不是一直都很亮堂吗？以前男人上班去的时候，女人总会送他到门口，在门里面说了再见，开了门留个门缝还跟男人笑微微的再见，关了门就趴在猫眼那儿，看着男人下了楼梯拐了弯儿，在男人从猫眼范围里临消失的当儿，象是有心灵感应似的，男人总会转回头，望着猫眼那里笑着挥挥手……女人想到这里，眼泪突然就出来了，自己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去趴在猫眼那里看着男人离开了，可等自己想起来再想看的时候，这猫眼里居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女人擦了眼泪，用手把那块圆圆的玻璃拭了又拭，然后又趴到猫眼那里固执的向外看着……
　　男人出了门，下了几级台阶，突然就想到女人身体不好，不能生气的。于是就迟迟疑疑的站在那里，心里被对女人的不满和对女人的担心两种对立的情绪冲撞着。不由得男人就转了身子，轻轻回到家门前，男人俯下身子从猫眼里往里面看。可是，这猫眼好象被谁用什么东西蒙住了一样，连一丝亮光都没有。男人心里就咯噔一下，心里突然就空的厉害，感到身体和心都没有了着落。以前，男人下了班回家开门之前，都会先趴在猫眼那里往里面看的，总是没有例外的可以看到女人急切的站在正对着猫眼的窗子前面，往楼下张望着。男人知道，女人是等他回家，等他洗了手坐在餐桌前把饭菜端上来，等男人领略了女人其实很烂的做饭手艺后夸她几句……男人想到这里，不由得嘴角就漾了些笑意，女人多半时候都象个没有定性的孩子一样，于是，男人肚子里的怨气就消了。又低下头尽力的往里面看……
　　外面还是漆黑一团，门里的女人迷茫了。
　　里面还是被什么蒙着，门外的男人奇怪了。
　　女人不由得就把手伸到控制猫眼收缩的开关那里，“卡嗒”一拧，猫眼缩进去了，一个方格子空在那里。
　　女人愣住了，猫眼外面是男人的眼睛。
　　男人和女人在猫眼那里很近很近的凝视着……

　　许久，男人和女人都直起身子。
　　男人哈哈笑了，女人呜呜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