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的时候“不要脸”，洗脸不照镜子。最近洗脸会常看一下自己的脸。以前是不看的，觉得脸是可以忽略的东西，自己的脸有什么看头？

四十岁之前，我其实是不认识自己的，如果路上迎面相逢，至多会觉得眼熟。人其实应当是不大认得自己的，因为看不见，就算照镜子，你也看不着后脑勺与背影，更不可能让你四周打量。所以第一次听自己的录音，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视频，难免会觉着别扭，还有颇为失望的感觉。

人是活在别人眼里的，比如发怒，你无法看见自己发怒的样子，没见过发怒时拿镜子端祥自己的人。

你的视角中是缺你的，你看到的世界里其实没有你。所以，犯不着照镜子看脸，看也白看，于事无补，大多数情况会越看越灰心，越看越看不起，不如不看。

最近看脸了，我觉得应当把自己记住，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有人问你，你长什么样？你怎么回答？这种设问电影电视现实中不会，但在文字的语境里会：你长什么样？文字是一抹黑的东西，不但别人可问，你自己也可以问，瞎子可以问，不是瞎子也可以问。你总不能回答说不知道。其实不知道是实话，但即是悖理的。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可以吗？

开始关注脸后，竟发现自己的脸每天不一样，每有错觉，觉得这不是同一个人。你也可以试一试，实在太奇怪了。脸是要变的，不是说小孩脸变成老头脸的那种变，是日日变，每天不可捉摸。你其实是一个大概，熟人的不会认错，是凭大概的。如果盯着镜子久久凝视，你会发现镜子里的那个你，能陌生到你根本不认识。

没法描述具体的细节，但足以怀疑“我”这个存在很不靠谱，尤其脸，根本就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