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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梅季头发眉也露水荡荡的是白头蛮，白头蛮也叫白头猫，白头蛮天生毛发皮肤雪白还怕光，太阳底下走路要眯眼。这是一种病，很偶然。阿呸说白头蛮根本不是病是祥瑞，是有来历的。鹅和兔又是哪里来的白呢？

有故事的，和尚山从前来过一只鹿。鹿在山顶过了一夜，寒冽中醒来，身上披了一层霜，鹿抖了抖，没抖掉这层霜。海上喷出满天的红，太阳的红烤着这只鹿，都没能把这层霜化掉，鹿变成了白鹿。白成了鹿的姓，姓白名鹿。姓颜色的东西只要不说破，就会长生不老，是可以一直活着的。比如青山，它姓青，也是一直都活着。青山有时候不青，这没关系，青是能够来来去去的，青来的时候还是青山。白鹿的白不会来去，始终白着，这就比青山的青可靠。白鹿走下山来，它身上的白也跟着下山了。

和尚山山顶那块鹿夜里睡过的岩石叫香柏岩。白鹿变白下山见到处是人，鹿就只好找个神志不那么清楚的人，隐身在那人的身上，但白没法隐，就只好白着。阿呸估计，那个神志不那么清楚的人就成了白头蛮。每代都有白头蛮，一直有。

阿呸从小在山顶的石头上睡觉，一般是在白天。石头的样子像床，仰面躺着刚睁眼天一蓝就睡着了。阿呸说他每次梦见一个白眉毛和尚，问他：我有红黄蓝白黑青绿橙紫九色你要哪一色？阿呸每次都说黄。红黄蓝白黑青绿橙紫，除了白也只有黄可以选，其它都会很吓人，黄本来就黄的，选了等于没选，如果阿呸选白，这就又会多一个白头蛮。阿呸说他的黄是跟鹿的白一样选来的，也是祥瑞，这个别人难以相信，连他儿子都不信。阿呸的黄跟白头蛮的白是完全不一样的，白头蛮眉毛头发一起白，阿呸的眉毛头发依旧黑着。

白头蛮凹里怕光还怕说话，他自己觉得这样的白是一种残疾，跟驼背瘸子是一样的不齐全，可他没什么不齐全，那就是麻皮癞头白眼哑巴那样的有缺陷，但他又没什么缺陷。那就至少是像光棍那样的别人都有他没有。光棍没老婆，但白头蛮凹里是立志以后一定要娶上老婆的。这就没法归类，没法归类就是另类，虽然白是与黑或者高矮胖瘦一样的东西，但他远比人家显目，尤其是怕光，他得手挡在眼睛前侧过脸去，害羞一样。

他不但白头蛮还凹里，脑门前凸，眼睛鼻子嘴都淋不着雨的那种脸白石街叫凹里，这样的概括一般用来做绰号，白头蛮也是。既然白头蛮在白石街独一无二，白头蛮凹里就叫白头蛮好了，不必再另加凹里，白石街有好几个凹里。这是不知道节约，心疼这种浪费的只有阿呸，阿呸只叫白头蛮，不叫白头蛮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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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吉祥寺》 片断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