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气来前洗个澡，39度水温，俯身搓脚趾缝，发现毛白了二根。一时悲从中来，想起《诗经》的句子“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老了，都老到了根了。年末岁尾容易伤情，前天看纪录片《玄奘之路》也看得潸然泪下，这么伟大的一个人，被无聊文人吴承恩写成吃他肉可长生不老的唐僧。

我堂妹四十岁那年突然成了肚仙（跳大神的巫婆），有一次来看我父亲，她对我说，她现在是神仙八级。你们神仙也评职称？八级算高还是低呢？她大怒：再没敬畏心，我立马把保佑你的菩萨撤走。那一年我刚缺着二颗门牙，她说我烟抽太多，门牙都黑成这个样子。我说堂妹，这样，如果确实是咱老花家出了人才，那你现在念个咒，让我这二棵门牙再抽出来，我立马跪地叫你师傅，跟你后面混饭吃。堂妹思索良久说：这是不可能的，返老还童你还不配。

熟人说这十年我没老过，看来看去差不多。这是说我在四十岁时把一生都老足，于是五十这样，六十也这样，七十？有七十吗？算有，那也这样。就像考试考到一百分，再努力也不会一百另一分。《麻衣相术》说人面相的贵格是“古、怪、清、奇、秀”，清秀是养尊处优养出来的，古怪奇就有些好笑，必定没有人样。一步到位的后果是很冷很孤独，就像早上起得太早，鸡还没叫就咳嗽着一个一个房间摸索，你起那么早干什么？

老那么早干什么？不干什么。有桃花在十月里开，这是忘情，忘记春天已开过，还结过桃子。竹在冬天长笋，是性太急，我也急性子，冬笋模样，但人家冬笋剥开来是嫩的，比春笋还嫩。还有比喻还是竹，竹子长到第二年不会像树那样一圈圈地大，到第五年就老足，倘若这片竹林三十年不开花，它就一直这个样子，稀有老得枯掉的。

春天出了《青绿》后，这一年只字未写，每天日子都是白板，一块菜地也没种好，带着条狗东看看西看看，买菜烧饭。买菜烧饭明年必需罢工，北门菜场卖菜的认得我了。今天买菜时蟹摊的蟹贩，拿了张报纸照着我面孔对，20元钱的蟹脚钳非收我30元，说你都上了报纸你就是有铜钿人，我们卖蟹也不易，你蟹脚钳还什么价？周围都起哄说这人干什么的？说是“讲白大”那一路的，讲白大的大是土话拿的意思，指作报告的，讲相声的，做教师的，不用辛苦流汗，光嘴巴讲讲就可以白拿铜钱的那种人，而这个人是写，连话都不用讲。这就赚钱如放自来水，扭一下，哗啦啦。天地良心。《望潮周刋》是瞎子，时尚潮流人物选老成我这样的，这会被全舟山人笑死，还贴照片，还做介绍，实在是南辕北辙了。

一年就这么过了，空旷寒冷无所事事，每天跟着的狗布丁也只会听，不会说话。享了又一年的清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