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种过碗莲。十多年前兰友真水无香在兰网上晒他种在碗里的荷花，硬币大的花，硬币大的叶子。刚好那年普陀山的半瓢法师向我讨八只荷花缸，八只巨大的空缸从宜兴租车装来时，觉得浪费运费，就套了八只小缸。小缸比脸盆大些，半瓢法师不要。我只好放自家院子里，只只朝天的空缸怪怪的，就养满清水。千江有水千江月，缸也是，八个月亮。

夏天清水生蚊蚋，就养了几条泥鳅吃孑孓，暴雨中泥鳅开心得打挺，都蹦出缸外，于是养金鱼，水浅时金鱼没办法，水一多金鱼踩着水爬上缸口逃走，扒在石板地上晒太阳。看见碗莲，于是种碗莲。碗莲的耦筷子粗，开春长叶，先是贴水的浮叶，后是立叶，眼看秋风将至，还没开花，入冬八缸枯荷。

       叶一年比一年大，一直没开花，叶长到手掌那么大的第六年，开花了，八缸开了一朵，只开了一天，但说不尽的姹紫嫣红，还结了只有二枚莲籽的莲蓬。第七年后又不花，一直到现在，大年叶大些，小年叶小些。内行说，你为什么不施肥？荷要用重肥，最好人粪。这么干净的东西施重肥？不施。出污泥而不染这样的句子就十分好笑，莲是靠污泥才能开花结果长藕的，“出不染”以为美德，实则忘本之言，除非我这样年年种叶。

       采莲荷塘东，采莲荷塘西，采莲荷塘南，采莲荷塘北。采莲东采西采，说是这样才顾扮生姿，实则采的不是莲花，是莲蓬，而且是说莲蓬很多。水乡，那怕西湖这样的地方，动不动就十里荷花，采莲季，人人剥莲蓬，不甜，能留口齿淸香。莲是干净的植物并且不腐，藕根十多年缸中不烂，年年新抽，这是明证。

       我有朋友年青时喜欢荷花，还喜欢白色的，他是个不白的小白脸，路边看见有白莲花开着，就趟水到荷田中采，留长长的花柄，荷仙姑那样扛在肩头，盛开的花与他脸齐，这就扭扭捏捏写情诗了，都“啊，啊”这样的句子。

夏夜清长，荷花白，露水在荷叶上凝成珠，水可以那么圆的在风里跳跃，是活生生灵魂模样。水都长的，雨水溪水江河水，都瘦子，海也一股股互不相犯的洋流，终年你来我往，圆的只有叶间水珠，荷叶上的最圆。

       海上没荷花，传说中有，普陀山开山就因为海上涌出铁莲花，这一片海洋至今还叫莲花洋。莲花洋在夏季偶尔海水深碧色泛雪白浪花，而晴空大团绵白的云，就是莲花云。与佛教最有缘的花是莲花，半瓢要缸就是在寺庙里种莲花的，菩萨的坐位都莲花，盛开的那种。

       对着八缸枯荷发愁，本想翻缸换水的，不知怎的坐到案头写小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