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只有二种人口袋里不需要带钱，实在太有钱的人与实在没有钱的人，帝王与乞丐。其他就必须要钱，出门口袋摸一摸，不然不敢迈步。老花不自量力曾想视金钱如粪土，这就与钱结了仇，结果成了土鱉。世上万物皆有灵，你不爱它，它决不会理你。一株花一棵树一块石头一只狗，人更不用说，目中无人者，必众叛亲离，目中无钱者，就让你贫贱。爱钱才能有钱，你不爱钱还来？你老几。珍惜与尊重，体谅勾通，还要与之亲默。让钱喜欢你，它自然携儿带女呼朋唤友到你家来，你要善待要热情，不好心生厌烦。

我丈人是个节俭的人，辛苦钱不舍得用，春节他侄子来拜年，酒桌上闲聊说到钱，侄子说：姑丈，如果我是钱，决不让你赚去。丈人说为什么？侄子说：你光赚不用，把我关在箱子里，一辈子暗无天日，你这等于让钱坐牢，谁愿意？坐牢还有放风晒太阳，你的钱一动都不能动，会屈憋而死的。丈人说，钱死是真的，几十年间死了一大半，从前香烟一元一包是最好的，现在最差的也要五元。

你一定会说，我怎么不爱钱？我日思夜想地爱。你日思夜想的东西多了，岂仅仅是钱，不肯求，你太要面子太高傲，乞丐为什么有权力可以伸手向陌生的路人要钱？他到了底。菩萨那求子，上级那求官，美女那求爱，路人那求钱，一样的，都一个求字，想过好日子都得求，人高你低，低到底，儿子孙子孙孙子。尊严是有了之后的事，没有时就没有尊严，所以会作贱自己的人才会做大官发大财娶孙女，低才能藏污纳垢，水往低处流，肥水也是。一无是处是书生，书生读书，读来一种毛病叫清高。不肯心比别人低。

一直不敢小看乞丐，按理说能做到时时伸手向别人讨的人没有不荣华富贵的，但他还风餐露宿在街上。这一路人有心无挂碍者，自古以来不乏隐世的高人。前几年北大的图书馆长来舟山，海院图书馆程馆长叫我去陪，息来海景门口我早到了半个钟头，坐在宾馆门边阶沿上抽烟，一个讨饭的过来要钱，我拉他在旁边坐下，递给他一支烟，与他聊起了天。这是个老头，北方的，在老家村口大树下这么坐着时他就是下乡贤，他坐下一抽烟就没有了乞丐相，会长篇大论，他说家里呆着没事全国各地走走，他喜欢走，去过很多地方，你们舟山人都很好，客气。这就是富贵之地。他还感慨：阿，观世音菩萨真好。末了我给他五元钱，他竟不好意思，他忘了他是讨饭的。他应该还不是真乞丐，真乞丐把路人不当人，当山上长着野果的果树，有的有果子有的没果子，有的果子长太高够不着。

有个叔辈爱钱还爱钱的质地。从前他在上海做工程，那是三十多年前第一拨包工头，年终结帐时他不要汇款的数字，他要现金，他拿了二个麻袋一很扁担到人家单位去挑，人单力薄的一个人，七十多斤的钱他挑得动，七十多斤水他就挑不动，过外滩过外白渡桥一路不用息一息，回家与老婆关好门瑟瑟瑟瑟地数，在床底下码好，舍不得存银行。

他是有道理的，钱无钱样算什么钱，数字令人不踏实。越有质感的钱越令人放心，真钱是铜板银元金条，比纸头令人安心。我姨父从前上海滩一白相人，身材样子像极江总，晚年得了白内障，坐在石库门房子阁楼的藤椅上回忆从前，念叨他从前的金条，嘟黄鱼肖黄鱼，声音压低，白内障双眼会流光溢彩，其实他早就没有了大小黄鱼。黄金的真正用途比不上铜与铁，金属中就因为它漂亮又有质感，五千年来一直被当作钱，这只是人们的一种想法，与比特币类似，只是它十分沉重，人都欢喜沉甸甸的。

我一辈子只用过一只钱包，被偷了之后一直不再想要，很整齐地把钱码在钱包里，是放便小偷的，自己使起来也不放便，我现在几乎每个兜里都有钱，男人的衣服兜多，钱们就住得很宽敞，至少三室二厅。突然没有了才用卡，卡只带一张的年月有一次在外地卡失了磁性，亏得裤袋里还躲着一百来元，立即回家，天塌下来也回家，后来就必要六七张卡才出门，身上没钱的日子令人虚弱，十一岁那年一个人进城来，在城里上班的我姐出差去了，身上只有五毛钱，要末住店要么吃饭，那时舟山旅馆住一晚正好五毛，就吃了碗面条，然后路宿街头。所以《青绿》中写二舅来因进城露宿街头我是有生活体验的。

三十年前一车人去温州考察学习，那时商品经济这个词带在每个人嘴上，温州与福建交界的龙港镇是第一站，龙港镇上一家宾馆，是第一家宾馆，以前都叫旅馆他叫宾馆，这个不得了，我们考察就是去开这个眼界的，店主是个肥得像猪的男人，会议室里向我们介绍经验，快结束时，他的出纳拿了一叠钱来向他交一天的营业款，营业款的这种缴法估计是先进经验介绍安排的内容之一，胖男人问：多少？出纳答：一万。才一怀？胖男人把万念作怀，万元户那时也很少，他一天营业就一万，一屋人都“哇”惊呀，一点都没把他万念成怀以为别扭，他是有资格带着口水说“怀”的。

回来的时候车上寂寞，我们异想天开讨论万一发了财怎么办？怎么化钱。发多少呢？有人说五万，有人说一百万。不够，定个基数20亿怎么化？想不出来，没法化。这一路后来就我说话，开动脑筋要把这20亿化光。

第一件事，我要买十万头猪，用万吨轮装来，年三十晚上子时，把猪赶上岸来，大年初一全舟山大街小巷都是猪，接着广播了，全体群众请注意：见者有份，捉住归己，杀了白杀，蒸煮烤烧腌酱悉皆随便，大碗大吃中碗中吃小碗小吃，努力吃肉。热闹喜庆得不得了，鸡飞狗跳的沸反盈天。化光了没？没，早了，猪才一百元一头。

你最讨厌谁？当官的。哪个当官的？不说。好，就化钱让x领导与街上那个疯子叫女花子结婚。先雇全舟山最有名的泛花嘴（多舌妇）一百人，每天大街小巷造谣一百天。再雇全舟山最有名泼妇一百人，x领导到单位骂到单位到家里骂到家里，坚持一百天，等待崩溃。逼疯了之后，男女疯子都洗干净，给他们买屋买家俱发给一千万安置费，结婚。化光了没？没，二笔开支一亿都不到。

那就在区政府对街造个区政府，对面有什么部门这里设起来，对面多少官这里也配多少，对面多少人这里也多少人，对面多少车这里也多少车。他们开会这里也开会，他们坐着喝茶看报，这里也照样，公费医疗招待费用工资福利等全部一样，就是不办事。化光了没？化光了。

有个发了财的朋友叫我出点子他还想赚更多的钱，我说有一个全球性行业，有天量业务与利润回报甚至不用本钱的生意没人做。只有和尚在发生些少量业务。人世间有钱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死了不能把钱带去，我叫他开一个银河阴阳二界通兑银行，可以把阳间的钱汇到阴间，阴间是有的，小额业务和尚道士们在弄，正经的银行一家也没有。就像在美国赚了钱汇到国内来，国内贪了钱汇到美国去，这业务量有多大，几乎所有有钱人都会死前把钱汇到阴间，还可衍生出阴间地产置业投资等业务，胡润富豪榜上这些人的业务你就够了。两地的汇率，天堂、极乐世界等地楼盘的开发预售等等。世界银行算什么？

一个算命的朋友巨幅广告做到普陀山码头了，出场费一次一辆奔驰了，他也就收点咨询费，有些还是我教的，而我这样的文章才二角一个字。做人做鬼都需要汇兑，不汇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