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

荒村旧事录95

过岭的路都是石蛋路，两侧是一年四季的荒草，鹅卵石铺出简单的花案，隔长长的一段，石头嵌出一朵莲花，或者一个菱形。年久，花案一般都已残缺，需要仔细辩认。山岭上的路都这样，是从前留下来的驿道，越荒僻的地方，这样的卵石路越完整。

卵石人踩雨刷几百年，光得滑脚，细看铺着的石蛋蛋，形状各不相同，颜色也千差万别。但含糊地看，仿佛是一般卵形的石头，和草色掩映的麻花的石头颜色。一把黄沙细看，也是粒粒色不一，卵石路上的卵石有一种玉白的石头，我们就以为这是玉石。这样的石头路上挖了来，石头敲石头，会蹦出火星。毛边纸卷搓成筷状，把石头里跳出的火星捕来，使劲用嘴吹，可作为火种，这火种用柴末子养在灰缸里，节俭的人家一年四季不用自来火。自来火即火柴，我至今仍把火柴叫作自来火。

小孩的游戏里有一种叫“办酒款”，类似于“过家家”，而“办酒款”是专对婚礼及婚宴的模仿。荒村的婚礼主要是吃，结婚叫办酒水。要吃三天。婚前的头一天头一餐叫“猪肝花油罗卜羹”，主菜是杀的猪的下水炖罗卜。婚后最后一餐叫“闯拢羹”，乃是三天的剩菜混煮，五味杂陈，惜食收场。

小孩的模仿，以瓦片为碗盆，以折竹为筷子，青草代表菜蔬，白色的卵石以为蛋，算是荤菜。席地而围坐，做出吃的动作，嘴里发出吃的声音。那声音有标准发音：“娘呒娘呒”。仿佛津津有味。

五岁和七岁的二姐妹，叫大小英，热衷于“办酒款”，扮新娘。小英扮新娘时，大英扮新郎。大英扮新娘时，喜欢邻家的小弟扮新郎。新郎新娘并排坐，头上插一些路边采来的野花，旁人伊唔伊唔，算是吹吹打打。

大英小英的父母恩爱，下雨的白天里未关房门，爹骑在娘身上被大小英看见。小英吓得哭，大英则扭头逃。后来“办酒款”，大英增加了游戏的内容，小英扮新娘时，叫小英躺在条凳上，大英要骑在小英身上。大英自己扮新娘时，叫邻家小弟也骑到她身上去。穿开裆裤的邻家小弟不肯，大英掏出一枚未熟的青桃来哄。小弟就欢喜，啃着桃子在大英身上伏一会。旁人又伊唔伊唔地吹吹打打。

后来没有了桃子，邻家小弟就不肯再干，大英无奈何，叫小英放一块玉石在她腹上，说是怀了孕。

四十年前事，历历在目，此时彼时都无法作色情想，只是真实。乡谚云：路有弯狭水要断，世世代代靠根卵。

注：卵，荒村对生殖器的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