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秸杆

 

荒村旧事录87

 

蚕豆老熟之时在立夏，麦子也跟着成熟。麦子成熟是由青渐黄，麦浪也从碧绿泛作金黄。葵花开花，麦子成熟，都是纯正的阳光颜色。麦田金黄色，有连绵一片的，也有在山腰路边东一块西一角的，就像被阳光照到了时的山塘，金烂烂地亮起来，一起作色，尤如呼喊而被响应。远看，群山如百纳，麦田便是缀着的明黄而鲜亮的补丁。

 

麦香，是五月之香，桅子也在此时开，香在山色苍翠间，而麦子黄熟的香是人间的，有荒村烟火的暖意。麦浪是朗笑的样子，从远处感染过来到近处，又从近处浩浩荡荡到远处。非常喜悦。大麦有芒，麦粒上长有针，麦子熟时麦芒宜折，但在风中不折，风便咝咝有声，风在麦地起伏如抚摸，摇晃的麦穗起伏，麦田有如池水。

 

小麦先熟，抽一穗双手搓之去壳，尝一尝生麦，估收成。这麦粒生而微甜，炒熟则香。大麦晚熟。麦子收后，麦田里都是一扎一扎的麦秸杆，小麦秸杆性脆，皮色老黄。大麦秸杆性韧，银亮。小孩子喜欢大麦的秸杆。大麦秸杆做哨子，灵巧的嘴可以吹出鸟叫声，小男孩嘴里抿一排麦哨子，憋气鼓腮，发出放屁一样的声音。就羡慕吹得好的，谁的麦哨吹得好，这个季节他就是王。

 

麦杆可以接起来，接成长长的，井边站着，可以从井里可以吸水喝，最过瘾是酒缸里偷米酒，浊酒从麦管流到嘴里，婴儿吮乳一般。

 

用剪刀将麦秸杆一根一根地剪来，放在竹篓子里，媳妇姑娘们会编各种东西。麦秸最易编的是“稻桶”，那种口大底尖的四方形，稻桶是收稻麦的工具，从前双手握一束麦子，在稻桶边上重复着摔打，脱粒用的。麦秸做的小稻桶从碗到斗大，轻巧精致，小孩常用来盈煮熟的碗豆，不担心捧不牢落在地上敲碎。麦秸斗盈豆，银黄盈碧绿，麦秸与豆子皆时令，食有豆麦之香，是很深的记忆里才有的怀念。

 

麦秸做的最常用的器具是放针脑线头顶针碎布的盘。这盘的老话叫“家空篮”，意思至今不明白。也可有麦秸做成马和狗，其是几个菱形的组合，扎了红布条，在桌上能“站”，就仿佛稀罕。

 

筷束似的麦秸，在桌面敲一下使之齐，一头如蜂巢。举在眼前管窥，千疮百孔中望，人和世界在远处依然整齐不支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