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童
(2009-04-25 20: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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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旱天顽童红枣父名杂谈 |
分类: 《僻壤》(随忆集) |
顽童
荒村旧事录86
一帮绿壳。这是荒村对顽童的称呼。绿壳就是强盗,荒村没有强盗,就把蛮横的小子叫做绿壳。“像绿壳一样。”一些小孩,大的带小的,秉性就是野,每天汗流脊背,脖子暴着青筋,头发乱草窠一般,浑身泥垢汗污。至黄昏,一瘪一瘪地回家,贼似的闪进去,逃大人的眼目。被一只耳朵拎着,从屋里拖出来,屋外旱天水缸里淘一瓢水,当脸一泼,用破毛巾抹一把觜牙裂嘴的脏脸,才允许吃夜饭。个个这样,老太婆就叹:这是前世的绿壳,被一船装来来投的胎!
对于绿壳的联想,是鸭蛋,鸭蛋与鸡蛋的不同乃壳是绿的。那时的小孩不会羞耻,谁骂绿壳,就拿着个鸭蛋壳在人面前晃,做鬼脸,吐舌头,人越厌恶就越开心,千方百计地惹你。
大卵老要把炸说成做,爆炸说成“爆做”。走路不像走路,坐不像坐,没有一刻安生,大卵矮墩墩力气大,有劲没处使。他看到有水的地方就扔石头,别人在溪里洗澡,他扔石头,有人上茅房,茅房是连着粪池的,他也扔石头,让粪水四溅。大卵扔石头喜欢扔巨石,从老远挪了来,弯腰搬起,“恍荡”水花闷声,他就很开心。水里鱼在游,他也用大石头扔,虽然永远砸不到鱼,弄些水花,弄些响动,他就贼开心。
僵红枣是手脚孽,蟹脚见风似的看见东西要痒,拨一拨弄一弄。捉到蜻蜓蚂蚱就用棉纱线络在虫头上,让虫拖一块纸片飞。有一天他家的鹅一天不吃东西,她妈晚上发现鹅嘴里都被僵红枣撑着卵石。僵红枣闯祸是他捉住了一只老鼠,在老鼠尾巴上捆了一团油棉花,他把棉花点着,老鼠窜到柴房里去了。
老白大老是长不大,路上走过一耸一耸的,脚步打拳似的,好模好样的,突然会自己绊倒自己。老白大火气好,单布衫可以过冬,有一个旱天,他晚上赶羊回羊,羊后面都拖了青的松毛枝,弄得路上灰尘满天,嘴里还大喊大叫乱呐喊,被他父亲在家门口一个巴掌扇倒在地。这样莫明其妙的事常有发生,心一热觉得有趣,就忍不住会去做,做了就会挨打。打起来会拼命叫,叫起来杀猪似的,打好即住声,并无眼泪。
顽童吵架,骂对方父母的名字,对方就骂另一方爷爷奶奶的名字,报别人长辈的名字就是骂,叫骂名字。这就奇耻大辱。有一个顽童最忌讳的就是别人骂他父亲的名字,因为他父亲的名字不好听,不光可以用作骂,还可以用来取笑。他父亲叫祥狗,骂起来是羊狗。他外公叫宁生。一次他母亲叫他父亲名字。他想都不想冲口大叫“宁生”。乃是下意识,你骂我父名,我也骂你父名。
每一个人小时候的腔调,一直会至大到老都留着,大卵吸鼻涕时的抽一抽;僵红枣走路时的撇一撇;老白大看人时的“乜”。都是别人无法模仿的。我后来许多年后碰到荒村的同伴,就是因为这些个腔调,而一一都叫得出名字。而事实上,他们早已面目全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