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燕

荒村旧事录61

春泥也只有春上才有，燕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开始在梁上筑巢。雨密密如织，燕子在雨缝里飞着，柳梢、屋檐，空旷的傍晚。口衔着一口泥，在梁木之上一口一口地垒出一个悬着的泥巢。

旧巢就在新巢之侧，燕子从不用往年的旧巢，梁上就旧巢挨新巢。屋的主人为了体恤燕子的辛苦，从不会把旧燕的泥巢搅碎，留着，等侍它一年以后的回来。燕子年年回来，回来的是否还是旧时燕，认不真切，而新巢又垒，恰年年如从前。

堂前的门户白天是从来不关的，仿佛就是专门为燕子而开，燕子穿梭般来去飞得热闹，堂上梁柱的积尘，燕来之前已经有人为它打扫。

燕子的巢里有了蛋，一只燕子孵巢，一只燕子衔食，从庭堂中出入，人息燕也息，人起燕也起，晨起门缝一打开，燕子就飞出，田野此时碧丽，水净树青的，空中不浮尘，望得见南山。

新雨一阵又一阵，燕子忙碌，雏燕探头是一张嘴，叫着呼着抢着，燕子就不息地奔忙，为小燕寻食，每一次喂食是一阵吵闹，寂寞厅堂此时声声嘈杂，不息的燕喃呢，去去来来。

儿歌：丢丢虫，虫虫飞，大燕子，衔食去，小燕子，在屋里……

燕子抄地飞，燕子贴水飞，燕子掠人发梢飞，燕子绕梁飞，燕子不息。燕子黑背白肚，尾如剪，切切切。

入夜张灯仰望粱上燕，灯慌慌，只照得清自已。人便说：燕子育儿空劳碌。说给燕子听，说给儿女听，说给自已听。我的老外婆，那时说给我听。我便不解又惶恐，仿佛我将来注定无孝义，而提前被埋怨。委屈得眼噙泪水。而长大，我确实奉亲没有养儿切。

燕则有行而无言，一代又一代，飞去又飞来。

无数次见过燕子飞来，即没见过一次燕子飞去。只天天见梁上的空巢如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