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荒村旧事录60

干藤喂牛，牛嚼得满嘴是白沫，站着。牛的眼睛能看清脸二侧不同的东西，耳朵能忽愣忽愣地听动静。牛眼无思无忧无表情，默默地嚼着。牛棚四面透风，冬天的牛足不出户，嚼枯藤。水牛毛短，黄牛毛长，长也不过及寸，大雪天，牛便卧干草上御寒，白雪映在牛眼上，是一点亮光，牛是不吃雪的。

春上，牛食苜蓿，苜蓿人也可吃，成捆成捆嫩绿的苜蓿有芬草气息，牛还是悠悠地嚼，不紧不慢。苜蓿开花时，整个田野都是紫红色的苜蓿花，人们给牛吃黄酒冲鸡蛋，牛就被牵出上犁。春耕，一般是在寒雨里，牛踏着苜蓿花，雨水，牵着犁，悠缓地翻耕着泥土，田野阵阵蛙呜，处处是春草和泥土的气息。

初夜，牛也是提灯归来，牛踏路上的积水，如踩碎玻璃。牛踏卵石的硬路，牛蹄“的的笃笃”，后面跟着提灯背犁牵牛绳的人。牛认得夜路，仿佛把人领回家。牛被系在牛栏里，嚼一夜的草，边嚼边站着睡觉，始终不说一句话。

牛是欠着人的，牛绳穿了鼻。

坡上路边有桃花，牛也不吃桃花。我总觉着世世代代的牛眼里，世界如草芥，小得不能再小，没有什么惊心事。“哞”地叫一声，或是太阳出来了，头在摇，唉，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