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木乃的审讯:古老的瘟疫
(2015-05-03 12:46:55)
幽暗的病毒从来就没有在人类生存的大地上得到有效抑制,每过一个时期,或者每隔几年,病毒拱涌着,钻出层层布幕,代表着正义同时就代表着黑暗。这是一种古老的瘟疫。
我不是人类的医生,更不是精神的医生,绝对不是政治的医生。我不需要借助任何现代化检验技术,迅速识别出那个幽暗的病毒:极其古老的、黧黑色的、传染性极强的、生命极其顽强的、熟悉的、简单的。我即使把能用的形容词用尽,我也无法清晰概括出病毒的名称。
我姑且称这种矛盾的病毒抽象为“笛木乃的审讯”。《卡里来和笛木乃》起源古代印度著名的寓言《五卷书》,卡里来和笛木乃都是狐狸,卡里来是善良的,木讷的,带有天生的悲观色彩;而笛木乃不同,口若悬河,能言善辩,能在自己被处于劣势的情境中,申辩出自己的正义和他者的罪孽。《五卷书》约成书于公元4-6世纪。一直到公元750年左右,伊本·阿里·穆加发又依巴列维语将之译成了阿拉伯语,仍称《卡里来和笛木乃》。
《卡里来和笛木乃》是古老的异域文本,似乎和现世没有什么联系。是这样吗?我一直认为寓言才是人类最伟大的总结,古老的寓意已经把形形色色不同时代、不同国家的政治技术穷尽了。政治技术不会有新的,现在任何我们听到、看到或经历的,古老的寓言都总结过了。冷兵器时代早就结束了,飞机、大炮、航母甚至核武器,维护政治利器在日新月异,但政治的技术还是那么陈旧。假如我们设政治技术为A,那么,必然会出现B。《笛木乃的审讯》告诉我们的就是这个B。
笛木乃是一个告密者,进谗言,让狮王杀死了忠诚的老黄牛。狮王喜欢告密者,但他必然付出代价。狮王杀了黄牛,十分懊悔。它常常念叨着:“想当初黄牛被杀,真叫人惋惜。它忠诚可靠,奉公守法,并没有什么过错。而且,它的资历和才干没有人能赶得上。我当日的大小事务,都曾得到过它的协助。”
作为告密者的笛木乃命运进入了一个循环:他时刻被监听,生死掌握在告密者那里。御前侍卫老虎路过笛木乃的住处,偷听了笛木乃言论。是卡里来劝告和谴责笛木乃的:卡里来又对笛木乃说道:“你已经犯了王法,有了不能赦免的大罪。依我看来,已是无法逃脱了。谁叫你自己害自己?一旦狮王知道了,一定要你惨死!那时谁敢来搭救你?欺君之罪,罪大滔天,谁能救得了?从今以后,我不敢做你的朋友,也不走漏消息。现在,我就远远离开你,以免受你连累。大难临头,最好是先行自救。”
老虎知道谗言老黄牛的是笛木乃。狮王热衷他人告密,后悔后,笛木乃犯的是欺君之罪。老虎把偷听的话告诉了狮太后。笛木乃被带至皇宫接受审讯,笛木乃面对的是一个告密的机制,他没有低下头。笛木乃说,刑法本是惩治恶人的东西,现在,反来惩治好人了,对狮王尽忠,爱护狮王,是我的天职。对狮王有阴谋的,除非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话,一定就要报告狮王,至于不辨是非,颠倒黑白,不是明达者的所为。
笛木乃是向狮王表忠心,还是狡辩,减轻自己的罪责,对自我展开救赎?笛木乃自然会受到质疑,狮王的一个随从质疑笛木乃是为自己。笛木乃振振有词反驳:你连自己都不爱,还能爱人么?像你这样的,只可以同下等的禽兽为伍,怎么够得上出入皇宫?”深处皇宫一群动物都是什么动物,他们是由于什么原因,陷入这种告密的循环游戏中?
狮太后认为笛木乃巧言令色,妖言惑众。笛木乃说:“我的话句句是真实的。假若我是说谎话,怎么敢在狮王的面前,侃侃而谈呢?”笛木乃说的是实话。
笛木乃被关进监狱中,在监狱中,卡里来和笛木乃的对话被豹子偷听到了。最终,老虎和豹子两个监听者和告密者,双上走上法庭的证人席,法庭宣判处死狐狸笛木乃。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古老的寓言在开庭时,引用了法官的话:“诸位!请注意!关于笛木乃的案件,切不可以隐匿不报,因为,有三个理由:第一,这件事体重大,不可轻视,最大的罪过,就是进谗言,陷害忠良,知道陷害忠良而隐匿不报的,它就和害人者同罪;第二,犯罪的人自己承认过失,并能悔过自新,就有得到宽恕的希望;第三,谁知道这个阴谋犯的情形,快快报告给法庭,使法庭得了判决的根据,这个人,就算是尽到了监视恶人的责任。各位知道什么情况,就请说出来。”
笛木乃最后的辩词是这样的:你们对于我的判决是令人怀疑的。你们一方面说我犯了残害人的罪;一方面要我承认没有犯的罪,这不是叫我自己害自己么?
笛木乃是忠诚的冤魂还是一个卑鄙的告密者?笛木乃的身份在政治的大染缸里永远不会有明确的答案了。笛木乃死于一个循环监听和告密的机制中。笛木乃的审讯是古老的政治瘟疫,不仅具有极强的传染性,而且这个监听和告密的机制会导致死亡。我称之为“软死亡”,“软死亡”才是人类最可怕的自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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