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宁伟固执地追问。

“好吧，”安在天沉默良久才说，“我也想知道我离开以后，你们是怎么过的？”

“那就从你离开妈妈说起吧，”宁伟不由得振奋起来，“你不是说和外祖父见过面了吗？可为什么舅舅是在五年后才找到我们的？”

“是吗？”安在天惊讶不已，“他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到你妈妈的呀，莫非，他依然不能原谅，娟子，”他把目光投向宁娟。

“是这样的，”宁娟看着着急的父子俩，“后来哥哥告诉我，就在你告诉爸爸我的下落后的第二天，爸爸因为这件事情情绪激动多喝了几杯，在卫生间里脑溢血去世了。”

“天哪，”安在天猛的捂住脸，“怎么会这样？”

“哥哥说，爸爸临终前已经口齿不清了，他对着儿子凑过来的耳朵说，找你妹，她……在南……话没说完就过世了，可他的手一直紧紧抓住哥哥的衣角，说明他多么放不下自己的女儿。”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宁娟依然有些动情，“爸爸所说的我的地址只有一个南字，这可难坏了哥哥，四年来，他把全中国头一个字是南的地方由近及远，全部收集起来，利用一切时间寻找。”

这时宁伟和安在天才明白，为什么是在五年后宁家才找到了他们母子俩。安在天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把身子靠紧沙发，开始了他艰难而漫长的回忆。

“我拿到10万美元后，就离开了中国，直飞纽约了找到了山姆和海伦。山姆还是在那个皮鞋厂做工，我给他的钱，他卖了一套公寓，剩下的本想做生意的，可惜被人骗了，山姆只好继续在厂里打工。”

“踏上美国的土地，我就嗅到了我所熟悉的那种气息，想到终于可以实施自己的复仇行动，我就兴奋不已，对娟子的牵挂也被冲淡了许多。美国，我来了，我要报仇，我要征服你，我说。我有山姆的地址，那是曼哈顿区二十二大街一栋不错的公寓。我预制不住的激动，想给他们一个惊喜。我敲响了山姆家的门。”

“谁呀？一个女孩快乐的声音。是我，我说，心想天哪，山姆结婚了？里面听出是陌生人的声音警觉起来，请问你找谁，她说。我找山姆，快开门，我等不及了，直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挂着铰链的门开了个缝，里面的人显然想看看是谁。我是山姆的好朋友安，快，开门哪，我说。安！那个女孩尖叫起来，门被拉开了，安，一个美丽的美国女孩快乐的站在我的面前。你是？我犹豫不决。女孩子忽然害羞起来，我，我是……她捋捋头发说，那羞怯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她是谁。啊，是你呀，海伦，小姑娘，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嗯，长得好漂亮呀，我伸手刮了一下她翘翘的鼻子。”

“听到我说她漂亮，海伦更加不好意思了，她帮我把包提进里屋。我上下打量着房间，两卧一厅，布置得不错，应该是海伦的杰作吧，山姆可没有这样的水平。丫头，我饿了，给我做点什么吃的吧，山姆呢。嗯，海伦答应着，哥哥要晚上才下班呢。很快，海伦就把吃的东西端上来了。海伦确实长漂亮了，身材高挑，秀媚挺拔的脸庞，那眼睛碧蓝得就像一泓湖水，你哥哥给你吃了什么，让你变成了天鹅，我开玩笑的说。没什么呀，海伦害羞的扭着身子，我特别喜欢海伦这点，她的羞涩，居然有一种东方的含蓄，这是我所欣赏的。”

“就像琪儿的眼睛，蓝得那么纯净，”宁伟忍不住插了一句。

宁娟静静的听着，同时打量着安琪儿的照片，她在搜寻着海伦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安在天这样赞美海伦时，她并不生气，那怕略微的不快也没有，大概这就是宽容的爱吧。她觉得自己非但不恨海伦，反而很喜欢她，怜悯她，因为之前海伦的经历，这几天，安在天已经给她讲过了一些。

“海伦想给她哥哥打电话，被我制止了，我要好好的刺激一下这小子。海伦顺从的答应了。海伦从小就很听我的话。傍晚时分，山姆终于回来了，他看见我，高声叫着上帝，在我身上不知打了多少拳，我们笑着叫着搂抱在一起。天哪，该死的，总算回来了，说吧，还走吗？恩？”

“我说，走！山姆愣住了，海伦也失望地愣住了。该死！那你来干什么？山姆嚷起来，你走吧，该回到那回到那去吧！嘿，我推了山姆一把，我当然要走，不过是台湾。山姆和海伦忽然明白过来，同时轻松的笑了。混球！山姆说。去报仇吗？好样的，还有我呢，伙计，我会帮你的。山姆动情的搂着我的肩膀。我正为刚才的效果得意，冲海伦挤挤眼，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嘿，山姆大叫起来，安，别忘了我说过的话，你配不上我的妹妹，别打她的主意，她可是要嫁个上等人的。我已经给她找过好几个了，都配不上海伦，没办法呀，山姆很苦恼的样子。”

“好吧，我说，你别紧张，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海伦非常烦他哥哥这一套，气恼的叫着，山姆，别这样好吗？我趁机哈哈大笑起来，海伦的脸红的就像一个美丽的苹果。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和山姆、海伦在一起我才感觉到自己是自由的，就像一条鱼儿从浅滩溪流里来到汪洋大海，那种舒畅那种广阔那种无羁无束，别人是难以想象的。面对养父，我必须时刻牢记自己肩负的使命，做一个完美的养子。在宁家，我必须时时处处小心谨慎，唯恐有不得体的言行，真累呀，一辈子欠别人的并不好受，那怕给予你恩赐的人完全是好人，他也并没有优越感，但是，差异从施恩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它像一条看不见的枷锁，捆得我喘不过气来。即使面对真心爱我的娟子我也是有负罪感的，那种真情让我时时感到自己是个猥琐卑鄙小人。”安在天一口气说了很多，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倾听自己话语的人，又回到遥远而痛苦的过去。

“可是和山姆、海伦就不一样，我们是真正平等的朋友，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我们相互之间是完全透明的，这一点或许是最让我留恋的吧。那晚，我们三个去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饭，喝了很多酒。就连海伦也喝了一些，等我们走出餐馆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高高的楼角，而我们已经快要醉了。我们笑着闹着搂着歪歪斜斜地回家。安，我很喜欢你，你知道吗？山姆大声的说，就像喜爱我的生命，你这家伙，不过，他突然狡捷地一眨眼，你可别动歪脑筋，你可不许打海伦的主意。山姆，海伦气得大叫起来。我哈哈大笑，我说我偏要！不行！山姆发火了，不行！我妹妹可是我的命根子呀，我活着就是为了要把她嫁到一个上等人家去的，我要让她过上好日子！我说，嘿，你烦不烦呀，真不知道你这样唠唠叨叨的到底是警告我还是引诱我呀。当然是警告！山姆喷着酒气推了我一把，你当我不知道，海伦喜欢你，从一见到你那天起她就喜欢你，海伦，对吗？他语无伦次地又把矛头指向了海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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