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九龙池不在白浮泉;白浮泉的九龙池是后修的,赝品
报上说,昌平要修缮、保护白浮泉遗址,于是想去白浮泉看看。
上一次去还是80年代初,我上大学期间。当时白浮泉遗址连同龙山顶上的都龙王庙,都归市一商局占用。半山腰上散养着羽毛雪白的乌鸡,山下养着梅花鹿。每年夏初锯鹿茸,我还有幸参观过,那场面有些惨不忍睹。来到白浮泉边,见有通放倒当石桌的石碑,碑文朝下,无法阅读。
日前再去,见龙山脚下已变成美丽花园,鲜花盛开,树木蓊郁。只是龙王庙和白浮泉遗址都被高墙围着,大门口有人把守,称:“已经私人承包,不许进。”我只好悻悻而返。
我又驱车沿110国道北行,到昭陵附近去找寻九龙池遗迹。十七年前来时,峭壁下尚有一块湿地,蒲苇丛生。如今湿地北侧是一座座农家院,山崖被树木遮掩。我走进一个以九龙池为招牌的农家院,打听九龙池遗迹在何处。正在扫地的小姑娘说,在隔壁的院子里,人家大门锁着,没法看。
“白浮泉与九龙池”作为一个题目,在我心中纠结已经许多年了。
上次来游白浮泉遗址,见到的是一个干涸的水池。水池一侧有道石块砌起的墙,墙上排列着九个张着口的龙头。忽然想到,燕平八景中龙泉喷玉的九龙池,是不是就是白浮泉啊?
我当时常给晚报五色土写些豆腐块,介绍关沟、沟沟崖、南沙河什么的,于是想写一篇《白浮泉畔九龙池》。然而一翻史料,发现不对了。《天府广记》中说:“九龙池在皇陵翠屏山下,出泉九穴,凿石为龙,水从吻出,瀦而为池。”这段话把九龙池的方位、景致说得明明白白,显然不是龙山脚下的白浮泉。
明朝万历年间的蒋一葵所著《长安客话》中,既有九龙池又有白浮泉,并没有提及白浮泉有九龙池。他写九龙池的文字不多,却很有说服力:“九龙池接近昭陵,其北有粹泽亭,为累朝驻跸之地”——即(明朝)各代皇帝休息的地方。(卷四·郊埛杂记)
明朝崇祯年间人刘侗、于奕正著的《帝京景物略》,有关于九龙池的记述:“九龙水出翠屏山之阳。泉出为池,池方十丈……九龙池也;望林端百尺,云头层层,瞰池危立,大声出其间者,池上壁、壁间泉也。泉脈乎石者怒,而其脈九,凿九龙吐之”。
明朝学士程敏政《游九龙池纪》中描绘九龙池:“自朱门入,池方广逾十丈,重垣护之,覆以黄甓。石琢九龙首,嵌西垣下,呀然张颊,喷泉沫入池有声,泠然相应。池上石壁千仞,巉削如斧凿痕,泉脉出其中。”
此处将九龙泉所在的地势、环境描绘得很清楚。又因为是皇家所修,并紧傍皇陵、为皇帝谒陵之后休憩游玩的场所,所以九龙池被“重垣护之,覆以黄甓”——黄琉璃瓦,那是皇家建筑的标识。所以在清朝以前,九龙池不属于老百姓,一般人是无缘光顾的。
而白浮泉既则没有险要的地势,也没有这么高的身份了。
白浮泉所傍的小山当地人称龙山,因为山顶有“都龙王庙”。说到“都龙王庙”,人们常把“都”理解为首领、第一,认为“都龙王庙”里供的龙王是天下龙王之首。其实,“都”还有“高”的意思,“泽中有丘曰都丘”。所以,“都龙王庙”的意思应该是“山顶上、居于高处的龙王庙”之意。龙山有多高?据燕山出版社出版、陈文良主编的《北京传统文化便览》中说:“龙山为土石山,相对高度150米。”笔者登过龙山,山势并不险要。
康熙年间编的《昌平州志》,把燕平八景之一的“龙泉喷玉”改成“龙泉漱玉”,并把这个景致说成是白浮泉的。可以判定康熙州志弄错了,何以见得?因为在“龙泉漱玉”之下,抄有明人崔学履题《龙泉喷玉》的诗。这首诗恰恰说明《康熙昌平州志》张冠李戴、把“龙泉喷玉”错移到白浮泉了。
这首诗是这样的:“凭虚喷薄泻飞泉,矫矫翔龙出九渊。峭壁危崖愁绝倒,琼珠玉粒讶空悬。风定涧头声细细,雨余谷底水涓涓。怪来爽气清人骨,过客临流思欲仙。”
把“龙泉喷玉”说成是白浮泉的景色,大概是清人刚进关,好多事情还没闹清楚呢。因为只要能读懂这首诗,就能知道此诗说的不是白浮泉。“凭虚喷薄泻飞泉”,说的是泉水从高处飞泻而下,而白浮泉位于山脚下低洼处;“峭壁危崖愁绝倒”
说的是九龙池位于峭壁危崖之下,而白浮泉没有这样的地理环境;“琼珠玉粒讶空悬”,水花飞溅,水雾弥漫空中,白浮泉的水量、水势远没有这么大。在蒋一葵的《长安客话》中,白浮泉的状况是“细流常涓涓”(卷六·畿辅杂记)。《光绪昌平州志》中记载是:“泉出乱石间。”可见直到清朝末年,白浮泉尚未建“九龙池”。
说白浮泉也有九龙池,仅见诸于侯仁之先生的文字,恐怕这个“九龙池”建于皇帝倒台之后,不客气地说,是赝品。在有皇帝的年代,龙和凤的纹饰、造型岂是可以随便用的!
九龙池地位虽高、景色虽美,却没有什么用,而且已荡然无存,无法跟白浮泉相比。假如郭守敬没有发现白浮泉,就修不成通惠河;没有通惠河,也就没有元大都的繁荣。如今挖掘大运河文化,白浮泉再次进入人们的视野,被人们重装、赞美,而九龙池呢,恐怕早被人们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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