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告诉我，他是1999年9月中旬被收容遣返的。那天早上，W厂的人叫他去收购一批废品。他去了一看，东西挺多，他一个人收不过来，就回去叫他的同乡小国子一同来收。俩人蹬着三轮车走到东四十四条附近时，被警察拦住了，三轮车没收，人被带上了汽车，一只手被铐在车座椅的扶手上。

我问：是不是你们证件不齐、没有暂住证或者是营业执照什么的？

小石头说：“都有。我们流动收废品的执照就戴在胸前，警察一把就拽下来了，暂住证、就业证没收了，小国子的暂住证刚办下来没几天，也给没收了，只把身份证还给了我们。我们两人身上的一千一百多元，也被警察搜走了。”

小石头说，他们被带到派出所，勒令解下裤带，双手抱头蹲在地下，从上午九点多一直到下午两三点，才被押送到昌平区七里渠的收容所。收容所里挤满了被收容来的外地人，一天发两次窝头，没有水喝。窝头干的无法下咽，很多人都不吃，悄悄地留在了地下，把人押走以后地下尽是窝头。小石头说他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第二天下午临走时每人发了一个馒头，馒头是烤过的，很干，没有水也吃不下去。第二天傍晚时，被遣送的人们被满满装了三辆丹东大轿车，拉到北京西站，连夜乘火车到了河南郑州。小石头说，无论是乘汽车还是乘火车，一律是低头蹲在地下，不许抬头乱看。上了火车以后，押送人员开始卖方便面和水。他和小国子身无分文，只好渴着、饿着。在郑州，他们被关押在收容所还是拘留所，他说不清。天亮以后，开始逐个询问登记，姓什么、叫什么、家庭住址、联系电话，到了下午才问到他。渴、饿了两天之后，在郑州吃的第一顿饭是每人两个小馒头、一碗芹菜汤。所谓芹菜汤其实就是水煮芹菜，没油没盐，一碗里有两根芹菜杆，喝到嘴里苦的像中药汤。这样的饭一天两顿，你嫌不好不吃，那就饿着。晚上睡觉，一个能睡十个人的炕上要挤20人，每个人都得侧着身子躺着，躺着时还必须把两腿并在一起；不能翻身，一翻身就趴在别人身上了。第二天，小石头的姐夫接到电话，赶到郑州，交了410元钱，赎出了小石头——那10元是电话费。小石头说，他们那一批被遣送的一共是450人，每人收400元，一共是多少？18万！

小石头出来以后，赶紧给在北京的妻子打了个电话，告诉自己的下落，然后没有回家，买了车票又回到了北京，也就是说，五十年国庆，小石头是在祖国的首都度过的。

这次被遣返，精神上的损失不必说了，受的罪也无须讲了，直接经济损失一千多元。办暂住证要200元，再买一辆三轮车要300元，加上被警察搜去的、赎身的、回来的路费，一共一千多。小石头这得收多少破烂儿才能挣回来呀！

自从有了这次经历之后，小石头不再办什么证件了，因为办了也没用，你该收容还是收容、该遣返还遣返，何必再花那冤枉钱哩？他也试图通过W厂的人找到那个警察，把搜走的钱要回来，他可真是个农民，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