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妈洗脚的时候，心生好奇，问妈为什么两只脚的第四、五个脚趾怎么没了？妈不说话，笑着扳起自己的脚。我低下头，惊奇的看到那两个脚趾蜷曲着弯在脚底，用手一摸，平平的，已经和前脚掌融为了一体。

    妈说，小时候姥姥给裹的脚，不久就遇上了民国的妇女解放，不让裹了，放了后脚不断的长，可是这脚趾头就没能再回来，成了这样。

    可我还是不解，跟妈说，民国从1912年开始建立，就要求放脚了，可等你到了该裹脚的年龄，都快到1930年左右了，怎么还把两个脚趾头给包底下了？妈又笑，说你说的那些事，我怎么知道？

    我无言，用手抚摸着妈的脚，想老人家走了一辈子的路，不知踏过了多少艰辛。

    二

    上周五，接到表哥的电话，说姑妈去世了。

    父辈兄弟姊妹六人，男女各三，父亲排行老小，小姑妈排行第五比父亲大了两岁。到了我能够记事的时候，活着的只有小姑妈和父亲了，其他的长辈们早已逝去。姑妈一家远在安徽，四十年前姑父就去世了，留下她一人拉扯一对儿女。二十多年来，她回到娘家也就两三次，虽然见面很少，但对姑妈的感情很深，每每想起，一脸的慈祥。

    直到晚上七点多，开了近六个小时车才到姑妈家，远远的看到烟花冲天而起，在空中炸裂。姑妈躺在一张小床上，一刀黄纸盖在脸上，小屋里满满的人，白白的孝布一片，哭声震天。跪下来，磕完头的我，木木的感觉，竟然流不出一滴泪！

    吃饭的时候，我说，把姑妈脸上的黄纸掀开一下，让娘家人看看吧。回到灵堂，跪倒在姑妈床边的稻草上，灯光摇曳中，姑妈的脸还是那样慈祥，只是更加清瘦和枯黄。掀起她的被，我握住她的左手，如此冰凉。泪，止不住。

    手握姑妈的脚，与掌同长。没想到，姑妈原来是双小脚。表姐说，姑妈到老了还是闲不下来，一个人起居生活，在屋子旁开了片地种些青菜。差不多一个月前，刨地的时候，踩上了石头，崴了一下，夜里从床上跌落，脑梗阻，从此再未站起。我问，多大了，怎么还一个人生活？表姐说88了，一辈子要强惯了，闲不下来，也不想看着别人的脸色，更不想拖累子女，所以一直自己过。

   88，多吉祥的一个数字。姑妈就是用她的那双小脚，走了近一个世纪。手里的鞋尖尖的，正是所谓的“三寸金莲”。

    三

    晚上给闺女洗脚，细嫩光滑，轻握如脂。

    用指轻轻地在脚底抓了抓，小家伙哈哈大笑，大声叫喊爸爸坏蛋。

    闺女虽小，但却很在乎脚，喜欢人前人后的说自己的脚都32码了，妈妈的才34，明年就可以超过她了，一脸的骄傲。

    看着闺女的笑脸，心中想起姑妈的鞋、妈妈的脚。人不同，脚在变，但情是一样的亲。妈与姑妈，属于同一个时代，历史留给她们的印记，可以全部包含在她们的脚中。而对于闺女，从小就很在意鞋子，刚学会走路，便喜欢穿着她姨妈各式各样的鞋子，来来回回的跑，任由高高的后跟击打着地面叭叭地响。

    脚大脚小，不仅因人而异，而且必然烙上历史的印痕，走出各自的人生。

    四

    祝愿逝去的姑妈在天堂一路走好，用她的脚，走的婀娜，不会再被一颗小石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