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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的风水(一)

(2017-03-14 20:48:51)

(一)

莫非被迫无奈,放弃渡江改去吴尚。

从离开邮城郭家的那一霎间,他就觉察到自己被人盯梢了。当时,他穿着崭新的灰色棉袍,头戴着缀毛护耳的棉帽,黑色的围巾裹住了脖颈和半张面孔,一手提着藤条箱子,一副十足的行旅装束。唯一醒目的,是他坐着年近花甲的舅父郭雨父雇来的骡车。他要去江边渡口,从那里过江去金陵,再乘火车去北京,远远地避开这江淮间的战乱。郭雨父在送他上车时,抹着眼泪,呜咽着说他们全家随后也要走,或许去上海,或许去北京。

迫使莫非中断了惬意的假期,并与舅父全家分头逃亡的,是这场战事。两江巡阅使刘原在临近新年之际,突然过江奔袭两淮镇守使马国良,六个昼夜连下五城,马督军退守家乡广陵,凭借拓宽的运河、厚重的城墙、肯用命的子弟兵和交错纵横的坚固工事,死守不降。刘督军率部在广陵城下激战十日,久攻不克,死伤惨重。临近地带的百姓纷纷逃散,莫非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他在舅父的道别声中撩起棉袍的下摆,坐上了马车,眼角余光无意间向后一扫,却见有几个人在街角几乎是同时跨上了马。车子在长鞭和铃铛错乱的响声中向前,那些人驱马跟着。马背上的人嚼着山楂果儿,漫不经心地耍弄着缰绳,神情淡漠。

出了邮城,沿通衢大道往江边去,渐渐路途人稀。莫非眼望荒凉的远方,担心在旷野中遭遇不测,索性吩咐车夫掉转方向,往刘督军囤积军火收容伤兵的吴尚城去。一路上,但见凄凄惨惨的伤兵运送队伍和雄赳赳奔赴前线的预备队迎面交错,拥挤非常。但人丛里,却依旧依稀可见那几骑相随,保持着几乎固定的距离。

莫非在午后进入吴尚,顾不上看满大街仆伏的伤兵和死尸,直奔城西一个去处。这是一座门前干干净净的宅邸,大门紧闭,旁门前有两个持枪的士兵守卫,他打发了车夫,在门前迟疑了片刻,却见门内闪出个年轻的军官来。

他正待避让,不料那人细看他一眼,大笑一声迎了过来,叫了声:“莫兄!”

他听这声音,再认人,不觉惊讶。原来,此人正是他在北京念书的同学,要投奔的主儿:陆建勋。

他上下端详,在他的肩窝处捣了一记,也笑了起来,问:“投笔从戎啦?”

陆建勋掸了掸了军服下摆,笑道:“哪里,这是家父的意思,让我兼了陆军部的一个职位,在家里有个护身符,免得遭到乱兵的骚扰;刘督军虽然拥兵割据,却也忌惮北京政府,这门前的岗哨,就是他亲自派的。”

莫非听说了,放下心来,回头去看了一眼,身后一路尾随的那几个人已然没了踪影。他举手去揩了下额头的汗珠,心底说了声谢天谢地,随着陆建勋进门。在四面的高墙围绕下,莫非自邮城出门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他望着这位同窗的一身戎装,想说两句逗趣儿的话,这时旁边屋子里有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淡淡地问:“二弟,你带谁进府了?”

陆建勋停步,做个手势说:“我在北京的同学,记得以前说起过呢。”

那女子也不出门现身,说:“非常时期,外人不便入府,你忘记了父亲电报里的吩咐吗?”

陆建勋勉强笑捣:“姐,同窗好友不是外人。”

“非常时期,就是外人!”

莫非听出了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苦笑一声,正待该转身告辞。

陆建勋拽住了他,示意他继续前行,到后面院子里去。

这间屋子里的女人幽幽地叹口气,不再言语。

陆建勋带着客人进了自家的屋子,先将皮带手枪摘除下,再脱掉了齐整的军服松开衬衣领子,请莫非坐下,说:“别在意,我这大姐比我大了四岁,却比老太太还碎嘴皮子,可老爷子就倚重着她,呵呵,老成持重。”

莫非不觉笑了起来:“老成不容易啊,我看你就做不到。”

陆建勋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丢了根烟给他,自己却不吸,放在鼻尖下嗅,说:“我这位宝贝姐姐呀,真是老成,又心高气傲,寻常人家不放在眼底,老爷子在京城给她相了几家亲,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子弟,没一个入她法眼的,我瞅着呀,怕是要在自己家里熬成老姑娘了。”

莫非点起烟来,说:“哪有这样说自家姐姐的,嫌她碍事,不容你胡来吧?”

陆建勋嗤地一声笑,正待辩驳,院门外的管家跌跌撞撞地进来,喘息着说:“不好,不好了,一队人马围住了宅子,都是荷枪实弹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陆、莫二人腾地站起身来。陆建勋一把按住莫非,去披上衣服,拔出手枪,说声稍坐,就往外面去。莫非心中有事,哪里放心,拔脚紧随其后。

宅门外,果然有一队排列整齐,制服干净,毫无硝烟气息的士兵,与城内进出的那些队伍大不相同。陆建勋跨出门槛。领头的军官啪地并起脚跟敬礼,自报家门说:“巡阅使卫队一团二营四连奉命来保护警戒,鄙人是连长许三才!”

陆建勋回礼,将手枪塞回裤兜,问:“我这区区一座宅子,值得督军大人的卫队来值守保护吗?太抬举了,请转告督军,劳烦他关心了。”

连长啪地又立正行礼。林小姐狐疑地转身进门,与莫非迎个正着。莫非听得清楚,这一刻倒把心思丢开了,想来那几个骑马的家伙是和两江巡阅使勾连不上的。

陆建勋摆了摆下巴,示意回去,边走边说:“奇怪,这个刘督军想干什么?莫名其妙地派卫队来围宅子。”

莫非宽慰他说:“也许,是他看在伯父的面子上,真是为了卫护贵宅的安全呢。”

前面甬道转弯口,一阵脚步碎响,转出三四个女子来,当中一个高挑个儿,肤色微黑,鼻梁挺直,单眼皮,倒是目光闪亮,朝他瞅了两眼,问:“出什么事了?被人家围了宅子?”

陆建勋叫声姐,说:“刘督军的卫队,来替咱们家护院呢。”

“哪有这好事儿?你问清楚原由了?”

陆建勋摇头。这女子瞥了一眼莫非,对他身后的管家说:“你带几个佣人出门去试着走走,肯进出就没事,不然,那就不好了。”

莫非被这女子的目光刺了一下,心底油然不安,驻步目送她离开了,悄声道:“陆兄,令姐女中豪杰呀。”

陆建勋冷笑:“没见过真阵仗,都是嘴上呱呱而已。”

莫非听他的口气,便不再多说,随他回到书房。不一刻,管家来禀报那伙士兵果然是看护宅子的,宅内伙计进进出出,半点麻烦都没有。陆建勋悠然一笑,望着莫非,说:“讲讲你的事儿,怎么突然摸到我门上的,你老家可是在舒城。”

莫非说:“我在舅舅家做客,住了个把月正要走,这边就起了战火,邮城毗邻广陵,人心惶惶的,这会儿大概他们一家也都投亲靠友离开了。”

陆建勋去桌上的地图看,说:“邮城的人倒霉,这几十年来没个消停,胜保与程长毛激战广陵,邮城却遭了大难,这地方,风水怕是不好啊!”

莫非伏在椅背上,笑道:“我才不信这个邪呢,风水,风水,风水没用的。”

陆建勋移开地图,说:“信者有用,不信者没有,我看还是信的人多,这吴尚的大户人家,哪家都知道祖坟风水的道理,不敢怠慢风水先生,白花花的大洋黄灿灿的金条,使起来眼睛都不眨。”

莫非笑了起来:“知道,陆家是吴尚豪门,祖茔风水好,老伯在北京做高官,又有你这么个能文擅武的儿子,都是拜风水所赐。”

陆建勋有些得意,说:“谁稀罕干这丘八的行当,等战事结束,我就剥掉这张皮,还去上学,学业要紧呢。”

“这场战事结束了吧?刘督军围住了广陵,马督军就剩下了这最后一块地盘了,还能支撑多久?”

陆建勋叹口气:“谁知道呢,据说山东的倪督军正率部南下驰援解救,但是刘督军有劲旅沿黄河和淮河布下两道防线,河南沈督军也派兵东进配合阻击,谁知道马督军能不能守到底呢。”

莫非再念起那几个尾随自己陌生人,有些忌惮地说:“是啊,这战事早些结束了好,眼看要过年了,总得赶回家去吃点团圆饭,开春了要去北京上学,明年毕业了,还得出洋见见世面呢。”

陆建勋叹口气,望着窗外檐头垂下的冰锥,说:“我怕是出不去了,老爷子希望我留在北京,某个职位,说不定还要我娶曹总长的女儿,那可是场噩梦,那个冷面女人。”

他双手捂眼,仰头对着雕梁画栋的屋顶。莫非拍了下他的肩膀,说:“这大冷天的,我一路跋涉来看你,你连顿饭都不招待我吗?我可是又冷又饿,饥寒交迫呢!”

陆建勋摊开手,站起身去衣帽架上取了件厚呢子大衣穿了,戴上帽子对着镜子左顾右盼,自嘲地笑道:“大好男儿,居然要身陷那女人之手,妈的,真是他妈的!”

他突发秽语,再去看看面带愕然的莫非,挥了下手,说:“我请你去吃羊肉席,昨儿听说他们新从北方运了一批羊,跟着军需辎重进城来的,肉嫩,没膻味,去尝尝,比北京的羊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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