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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顾亦农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阳光从窗口射进来,晃动了他的眼睛,这才令他霍然而醒。他翻身坐起,依靠在床头定了定神,大致地回忆起昨晚的经历来,不免有些后悔多喝了那么多的黄酒。这酒残留的性子,远比白酒厉害,下床后双腿隐隐有些发飘。
他穿好衣服,下楼去准备洗漱。但今天的楼下,极其地宁静。没有了两个女人的唠叨,和李先生慢条斯理的谈话声。一只邻家的黑猫卧在天井里,舞动爪子追逐着冬日里幸存的苍蝇,悠闲地玩耍。
院门紧闭着,隐约听到外面弄堂里行人的脚步声。顾亦农站在晨间的寂静当中,感觉到某种异常涌上他的心头。他下意识地高声叫了一声:“李先生”!
这声喊叫空洞无力地回旋在楼房内,随即杳然无应。他小心翼翼地去盥洗室刷牙、洗脸后,照照水池后面悬挂的镜子,清晰的镜面上,他的面孔苍白而失血,双眼迷离,似乎还未从昨晚的宿醉中清醒过来。
但此刻,和外表截然相反的是,他的内心敏感无比。涓涓细流的水声,并不影响他听到了外面院门轻微的动静。他跨出一步,出了盥洗室,定睛瞧去。那个老妈子胳膊上挂着个竹篮子,里面满是菜蔬。顾亦农松了口气,问:“李先生他们两口子呢?我起床后一个人都没看到。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呢”。
老妈子指指楼上,说:“他大概还没起床罢。我这就上去叫他们”。
她放下篮子,咚咚咚上楼,轻轻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回应。她提高音量又喊,依旧如此。这下子,她有些紧张了,招手叫顾亦农上来。顾亦农无奈,便也去瞧瞧,果然是房门紧闭,里面上了插销。他用力捶门,声如雷动,里面还是静寂无声。他心知道不妙,咬咬牙,侧过身子运足气力奋然一撞。但听得啪啦一声响,门内插销断裂,厚实的木门荡然而开。
房内,一张红木大床上,李先生坐倚床头,脑袋搁在颈后的木架上,双眼微睁,嘴角还残留有一丝诡异的笑容。但是,他的喉咙已然被利刃割开,一道醒目的血痕,从被面直喷到地板上,浓重的血腥气味扑面而至。房东太太半光着身体躺在床肚下,肥白巨硕的乳房中间,插着一把狭长的匕首。她的双眼突出,饱含着惊惧之意,似乎已经知道噩运的降临。
两个死者的背后,窗户半开,寒风瑟瑟,不断有邻家生煤炉的烟气袅袅入室。
老妈子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尖厉惨叫声。这声尖叫,在顾家弄上空乘着晨风飒飒飞行,揭示了这处街区已经陷入到了一种无法言述的惊恐当中。顾亦农目睹着眼前的情景,浑身如入冰窖,头脑陷入到了一片空白之中。数分钟后,才缓过神来,忙去打电话给巡捕房报案。
二十分钟后,雷洛探长亲自率队,赶到顾家弄来。顾亦农站在楼梯口迎接。雷洛大致询问了情况,进入现场开始检查。大约一个小时后,他除下手中的白手套,走出门来,手中抓着把手枪,在顾亦农面前展示一下,说这位李先生死状很是奇怪。他死时面带笑容,说明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但是,藏在被窝里的右手却紧紧握着把手枪,这又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两下里背道而驰,颇为矛盾。至于房东太太,从她临死前的神态,可以明确是绝望中被杀的。而且,插入她胸膛的那把匕首,说明凶手的手法熟练,对于人体要害的选择极其准确、精到。一刀入心,直接毙命。
从整个现场的搜查情况可以判定出大致案发的经过。这对夫妇夜间曾经接待了一位或几位不速之客。李先生本来心存防备,握枪在被中,以防不测。但后来,大约被来人示好的言辞、姿态所迷惑,渐渐松懈下来。不料,对方乘机痛下杀手。先将他割喉而亡,在去除掉了他的妻子。根据顾亦农早间起来的发现,凶手应该是从大门进入,杀人后从卧室窗口离开的。窗台上,有少许脚印的泥痕,印证了他的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