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送走那位冒昧登门的林小姐后，顾亦农在他旧书内并没有找到所谓的文契，也就没有将此事看得重要，索性丢在一旁不管不顾了。这天晌午，睡完午觉之后甚感无聊，于是便去自己日后供职的那个机关所在转转，看看去武汉有没有确定行程。毕竟，陷在这地方总会令人心里不踏实，四面八方都是日本军队，危险系数很高。

机关地址暂时设在字林西街的一家旅馆里。包了整个二层楼作为休息及办公的驻地。为了防止日本人的窥探，。特地挂了个申华五金公司的招牌。顾亦农到来时，里面几个人正手拿报纸，指间挟烟，喝着浓茶高谈阔论。见他进来，倒也客气，请他去沙发坐坐，沏上茶水来。

顾亦农正欲落座，内室突然走出个穿半截呢大衣、双腿修长的摩登女郎来，抢在他前面一步坐了下去。顾亦农诧异，碍于男女之别，心中犹豫该不该和这女人挨近了坐。

那女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窘态，咯咯笑道：“怕什么？难道年纪轻轻的就满脑子封建思想”？

顾亦农听她这样说，反而不好意思。坐在门口的一位老先生扶扶眼镜，哈哈大笑道：“顾先生是咱们将来的同事，吕小姐可别怠慢了。不然的话，日后去了武汉，我就提议安排你他和你对桌，省了你改不了这嘻嘻哈哈的脾性”。

顾亦农见了这女子，有几分眼熟，正自心中猜疑。听这么一说，立时省起一个人来，转眼盯住她打量片刻，问：“吕小姐，好像你是震旦出来的吧”？

那位吕小姐好奇地也看看他，恍然大悟道：“对，你也是震旦毕业的。怪不得看你有些眼熟呢。”

这两位震旦大学的毕业生在这里相遇，倒算得上是人生的一件喜事。四下里，那几个同事俱都笑不绝口，不住地提议要他们请客庆贺。顾亦农这会儿自恃腰包里有钱，加上今天这般和吕小姐近距离接近，自然是自告奋勇。当下决定，晚上去大东菜馆吃扬州菜，以示同学重聚的喜悦之情。

顾亦农之所以这么兴奋，其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原来在学校时，他的成绩一般，长相一般，虽有些家底，但与那些富得流油的纨绔子弟比，又攀比不上。这位吕小姐，名叫吕媛，是校中上数的美人儿之一。加上，她本是北平人，后来迁居到的本地，有北方人的豪爽之气，所以交流颇广。而顾亦农这类籍籍无名之辈，只能远观，没有近身接触的机会。方才听吕媛认出自己是震旦毕业的，内心的欢乐，语言不可尽述。美人面前，表现一番是情理中，只不过拿他乡下老子汇来的款子作人情罢了。

且说这些人等着晚上一起去吃饭，在旅馆里天南地北地闲扯，时间倒也过得飞快。不一刻，日影西斜；不一刻，夕阳落山；不一刻，天色浑暗；不一刻，便华灯初上，窗外街道上一片热闹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