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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悬疑《木面》(三十六)

(2007-02-25 11:07:36)

不出苏幕遮所言,太阳刚刚偏西不久,洛阳城中便热闹起来。满街的人都在议论金二先生续娶寡嫂这件事情。有人说伤风败俗,不成体统;有的却赞赏金二先生为祖宗香火计,用心良苦;更有甚者色迷迷道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金二先生娶嫂,连带着金大那份家业一起娶回去了。

洛阳城在江湖中颇具影响的门派有六家,五俗一道,以白门道观为首。观主冷清风本是青城派首徒,后因争夺掌门之位不得,索性离开本门,改入了白门道观。其人武功兼领两派之长,是个厉害角色。话说冷清风接了金二先生的喜贴,见时间不早了,连忙更衣,率几名得宠的弟子前往金府。一路上,他们接连遇上了几拨同道中人,彼此谈起此事,均觉不可思议。

大伙儿到了金府,今日的礼数格外繁杂,先是请入偏厅小憩,佣人们端上二十四色杂色小果、蜜饯待客,另泡上一杯上好龙井。这些客人也不在意,边尝边聊。过了好一阵子后,天色将晚,堂上忽然又喊上了点心杂食。佣人们呼啦啦又端来新蒸好的蟹黄小包、千层蜜枣米糕、牛肉大包,配以热腾腾的鸡汤。这一吃,又挨过了很长的时间,有的客人便不耐烦起来,嚷着要走。管家神秘兮兮地露出风来:今日有极品美味待客,正在火炉上以慢火煨炖,时间自然是要拖一会儿的。众人见如此说,这才捺住性子,苦等下去。

到了天黑初更后许久,金二先生的婚礼才正式开始。因为一切都是赶制出的,遮遮掩掩不免要费些时间。金二先生一身鲜红的锦袍出来见客,团团作揖,满面喜色。鼓乐声中,金夫人向绵绵重披嫁衣,在身边仆妇丫鬟们的簇拥下,头盖红罗姗姗出堂。苏幕遮、韩重山、尹飞扬三人扮作司仪模样,分列左右。金府门外霎时爆竹震天,婚事热火朝天地开始了。

众宾客们被吊得高高的胃口早已迫不及待,上了宴席后。眼光不由自主地在菜肴间扫视。果然,在慢吞吞一盘又一盘菜肴上下桌面后,一盆炖煮得汤色雪白有如牛乳的大菜被郑重其事地摆在了众人的面前。一位侍者手持长勺,替每位客人舀上一碗汤,放入几小块肉。大家尝了一口后,但觉汤水鲜美无比,隐隐有异香袭来。那肉入口酥烂,咀嚼后更觉味美妙不可言。白门观主冷清风望望金二先生,盛赞此物实为食中至尊。金二先生笑道:“这乃是世所罕见的珍品白虎之肉,配以十余种作料草药清炖而成,百年难遇啊”!众人听得如此介绍,忙拿起筷勺,去那盆中忙碌一番。

夜色渐浓,转眼二更已过。而席中众人还未散去。苏幕遮面露微笑,为自己的谋划得逞而自感得意。拜过堂的向绵绵坐在洞房中,脱去红衣,露出里面一身劲装。手边悬了把长约一尺半的如霜短剑,静候三更的到来。而外面席上依然是宾客满座,丝毫没有曲终人散的意思。金二先生示意仆人们再上了二十坛陈年美酒,带头轰饮。看看众人俱都兴致勃勃的样子,他放心地站在堂上拱手作礼,说略别片刻,然后在满堂的哄笑中转身赶入洞房。

一入洞房,他便改了脸色,回复了警觉和谨慎,看看早已做好准备的韩重山和尹飞扬,问:“现在离三更还有多长时间”?韩重山说二更敲过许久,三更就快到了。金二先生盘膝坐于床上,膝头搁一把外鞘陈旧的长剑,潜运内力护身静等着远处的梆声。

夜静如水,洛阳城内除了城南金府仍在一片欢腾之中外,其余地方均都沉寂无声。这时,城楼上忽然传来几声鸟叫,在惨淡的月色下凄凉无比。城楼中值夜的士兵们正捧着酒碗,喝着入口如刀的粗劣烧酒御寒。一个黑衣人不知从何处轻捷如猫般闪入,几个士兵可怜连人影看都没有看清便在一瞬间死于刀下。那人放下刀,转身去鼓架上取下一双檀木鼓槌,对准牛皮蒙就的打鼓奋力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鼓声四处传递,方圆数十里地顿时先后不同地响起了巡夜人三声回应的清脆梆声。然后是人声吆喝道:“已到三更罗”。

金二先生手中长剑出鞘,亮如秋水,侧耳聆听四周的动静。韩重山和尹飞扬并肩立在他的左右,全身劲力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只待对手出现便作雷霆一击。屋外,苏幕遮更是万分留神,起身跳上洞房屋顶,注目远方的动静。果然,片刻间毗邻金府的一处民宅的屋脊上跳出三个人来,俱都蒙面青衣,如离弦之箭般直扑金府洞房。苏幕遮心中吃了一惊,这三名刺客居然如此大刺刺地正面现身了。他站在屋顶大喝一声,阻住刺客的去路。那三人中有一人倾力出招攻向苏幕遮,另二人从左右闪过,以迅雷之势冲入洞房。

苏幕遮心中焦急,奇招叠出,意欲抓紧时间逼退敌人,回身去下面房中。不料这名对手居然毫不示弱,掌法轻灵,宛若飞絮漫天飞扬。苏幕遮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叫道:“柳如风”!那人听了他一声叫,竟是一愣,住手退后一步,惊问道:“苏幕遮”?两人几乎同时揭去脸上的遮掩伪装,以真容相见,不觉放声大笑。正笑之间,苏幕遮忽然叫了声不好,掉头跳下屋去。

洞房内,激斗正酣。方才那闯入洞房的两人正与韩、尹二人打得难分难解。韩重山掌力凌厉,对手的拳法有如五丁开山,都是硬碰硬的打法,一时间战了个势均力敌。而旁边尹飞扬和对手却是另一番局面,尹飞扬出招沉缓,举重若轻。对方却是有如风中飞叶般,宛转飘忽。看样子,也是一时难分高下。苏幕遮大踏步进来,拦在尹飞扬面前,接住他的掌力,叫了声:“住手”!与尹飞扬相斗之人见了苏幕遮,心中一喜,立时停了手。可是韩重山与来人正以拳掌相抵拼较内力,全神贯注充耳不闻身外之声。苏幕遮上前一步,双手分托二人的肘关节,向上一送。两人的内力非同小可,余劲合二为一竟是轰然一声破屋而去,将屋顶冲开了一个尺余方的大洞。双方终于歇手相顾,一看之下,不禁莞尔。原来,这趁夜攻入的三个刺客居然就是柳如风、赵无忌和林巧儿。

向绵绵擦擦额角的冷汗,收起短剑道:“老天,原来送贴杀人的竟是你们”。柳如风弄不明白,说:“我们并未下贴,只是有人暗中递贴,说金府已经被人暗中控制,今夜三更危在旦夕,所以才趁夜攻入相救,怎么成了送贴杀人”?林巧儿一把抓住苏幕遮的手,泪花盈盈道:“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苏幕遮笑道:“苏幕遮有九条命,死个次把根本不算数的”。赵无忌上下打量他几眼,说:“金州城中都传言你在木府被炸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苏幕遮道:“是差点被炸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逃脱了此劫”。

当下,苏幕遮便把自己那晚在木府与林铁岩交手和随后被炸以及自己井中逃生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众人听得心惊,不由为之扼腕。接下来,柳如风便把他与赵、林二人的行踪叙述出来。那日,们一起赶往金州后,金州城早已回复宁静,只是木府的爆炸却是在市井中传言纷纷,说是那夜有一位名叫苏幕遮的江湖上的有名人物死在府内,尸骨无存了。他们惊诧之下,立刻赶到木府后院的废墟上探询究竟。正巧和不久前引他们出城的猎户王三在府中相遇。三人大开杀戒,砍瓜切菜般杀掉了十几个负隅顽抗的家伙,生擒了王三。王三被饱揍一顿后,终于说了实话。他本是木府中有人特意花巨资让他前来装神弄鬼的,意欲引起曾有一面之缘的柳如风的注意,借以把他们引开,免得在金州碍事。王三那日衔命出城后刻意把一干人引向数百里之外的法华庵,然后金蝉脱壳,向相反方向绕了个大圈子后才慢慢返回金州。至于金州木府究竟出了什么事,却是半分不晓。

“如此说来,引开你们定是为了与魔教会面之事,他们在一起究竟商议什么却是让人猜测了”,苏幕遮思忖道。尹飞扬说:“这倒不怕,反正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不是有……”,苏幕遮夺口道:“那个林铁岩已被炸死,想来是死无对证了,他以前所在的门派早已凋零衰败,恐怕是无迹可寻了”。柳如风懊悔道:“那日若不是那个王三坏事,我和天戟侯定然与他们遭遇了,金州一场激斗必然能打个痛痛快快”。韩重山大声道:“是啊,咱们许多人一起联手,哪还怕他有多大的势力”。

几个人正谈间,城楼敲起四更。外面的宾客走得干干净净。只有白门观主冷清风一人独坐,手抚酒杯不动。他的几个门徒看样子是喝醉了,或伏在桌上或躺在椅中,酒水四处洒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香。管家看看白门道观满门上下的醉态,不免有些好笑,正欲上前叫醒他们。可是,他不经意间突然看到一个异常的细节:那正襟危坐的观主冷清风颈部缠得结实的雪白的羊皮围脖上,正有鲜红的血液缓缓外渗,先是一小点,后变成一块,再下去迅速蔓延了整个围脖并由此向下流淌。管家快步上去,死命摇晃了两下冷清风。他却毫无知觉,仍是保持僵硬的坐姿,显然是绝气身亡了。

管家尖声嚎叫道:“杀人啦!有人被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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