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小朱离开家后，直接去上班。时间还早，她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空着肚子喝咖啡。现在，她身处于香江集团总部十六层的高楼上，情人徐孟正驾着他那辆富康车赶来上班，全然不知晓她离婚的消息。小朱很有耐心地静静等候，其间还颇有兴致地发了个短消息给好友张影，寥寥几字是：我离婚了，又快结婚了，请你喝茶。但是，张影那个号码的手机已经扔在手袋里睡大觉，她常用的手机已经换了。因而，对这个令她欢欣鼓舞的信息竟一无所知。
上午十点左右，小朱打电话给徐孟，约他晚上一起吃饭。下班后，小朱坐上徐孟的车，来到常去的饭店。吃了几口后，她忍不住说了自己怀孕以及和丈夫已经摊牌的事情，这令徐孟极其吃惊。他态度严肃地上下打量她的腹部，疑问道：“你真怀孕了，什么时候发觉的”？小朱说：“上个星期，我去了趟医院，有两个月了”。“所以你就直截了当全告诉你丈夫了，说孩子是我的”，徐孟脸色渐渐冷漠下来，跺脚猛拍了一下桌面。小朱陡然吓了一跳，说：“干嘛发火呢，纸里包不住火的，迟早的事吗”。徐孟低头不语，思量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来，说：“这件事来得太蹊跷，我得好好考虑，你说孩子是我的，要万一还是你丈夫的，我不是冤大头了”？小朱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这是什么畜牲话，难道我讹你不成”？徐孟摇摇头，起身边说边欲往外走：“你玩大了，我老婆知道了一定会出大事的，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冷静考虑的好”。
小朱恨恨地抓起只杯子，使劲砸向徐孟头上，他哎呀叫了声，血迹沿着额角直往下淌，忙抱头鼠窜而去。服务员跑过来问出了什么事，小朱摆摆手说没事，摔坏的东西照赔。然后，她就替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子白酒，就着桌上的菜自斟自饮起来。到底是女人，酒量浅小，不一会儿她就脸色涨红，神志恍惚起来，埋头伏在桌上沉沉入睡。一个小时后，服务员叫来大堂经理，一起来搀扶这个酒醉的女人，无奈她像抽掉骨头样软成烂泥站立不住，连话都难说了。于是他们就去翻她的手袋，找出电话簿按名单顺序，一个接一个乱打。
半小时后，范陆得到这个消息，打电话让赵益开车去饭店去接小朱，顺便经路口来接自己。过后，他跟张影打个招呼，出门去巷外马路边候车。不久，赵益驾车载着小朱来了，带上范陆一路径直回家。下了车后，范陆又和上次一样架扶着小朱吃力地爬上楼去。进了门，他一抬肩将她扔进沙发中去，自己坐在对面抽烟，连灯都未开。黑暗中，沉默的范陆思绪到处飞扬，多年前与小朱相识相爱的情形历历在目。那场简陋的厂办舞会上，小朱身着碎花连衣裙衣裾飘飘的身姿曾吸引了范陆所有的注意力，他凝视着她青春洋溢的肉体和笑容，全然忘记了身后那个中年妇女的存在。那位中年妇女，是范陆此次婚姻的噩梦所在，也是小朱挥之不去的创痛。虽然她的行踪早已不明，但却于冥冥中主宰了一切，无可更改。
范陆不知何时倚在沙发里进入了梦乡，黎明时，小朱酒梦俱醒，爬起身开灯找水喝。陡一见满地烟头，范陆正在鼾声中熟睡，不禁吓了一跳，忙去摇醒他问究竟。范陆打着哈欠道：“还问我呢，昨晚瞧你那个死相，以后拜托在家喝，醉了就睡，别在饭店里丢人现眼的”。小朱愣在那里，仔细去回忆昨晚的事，接着就捂住脸放声哭泣起来。范陆一时摸不着头脑，问她哭啥？她摇头说：“不关你的事”。范陆发火道：“那你猛灌黄汤，连累我去饭店丢人现眼干什么”。小朱红了眼，喊叫道：“我并没有让你来饭店接我，以后，我的事情你甭管，就是死在眼前也不要管”！范陆甚感好笑，说：“那你就去死吧，我保证不拦”。“真的”，小朱瞪圆了眼，原先的泪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愤怒炙烤干净。她奋力推开范陆，快步冲进阳台，拉开窗子就纵身往下一跳。
早晨，忙着上班的人们进进出出，一片安静宁谧的气氛。这时，位于二楼东侧的阳台上突如其来跳下来一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女人，噗地一声闷响摔在柏油地面上，鲜血四溅。众人立刻就围过来看，朝楼上喊叫道：“有人跳楼了！家里有人没有”？范陆快步奔下楼，蹲下身去看。小朱使劲挪动一下腿，疼得脸色苍白。她披头散发大声咒骂着范陆，不让他来碰自己。范陆叹口气，拿起手机拨打了120急救，然后就退后几步，和四周的人群一起等候救护车的到来。
幸好二楼高度有限，小朱跳下去只是一条腿骨折了，送到医院后包扎上夹板后，住进了外科病房。范陆忙得焦头烂额，刚安顿下来手机又响了，是张影打来的。张影在电话里兴高采烈问他，是不是和小朱离婚了？范陆奇怪道你怎么知晓的？她说小朱前几天发了个短消息去她的手机，今天偶尔开机，一眼就看到了。范陆嘴里狠狠骂了声，正要挂机，但随后又转念一想，忙告诉她：小朱昨晚酗酒，今天一早和他发生口角后跳了楼，现在自己要忙着上班，让她赶快过来帮忙照看，顺便稳定稳定小朱的情绪。张影稍稍迟疑一下后答应了，说半小时后到达。
果然，半小时后张影匆匆赶到了医院。这时，范陆已经离开，小朱正躺在床上偷偷流眼泪，一见张影来了有了可倾诉的对象，立刻放声哭泣起来。张影忙安慰她几句，想使她的情绪安定下来，小朱依然不依不饶地坚持嚎哭了一个多钟头，方才渐渐平息下来。张影假意问事情的原委，小朱忍不住就将自己怀孕，而徐孟却怯弱逃避的经过说了出来。张影暗暗皱眉，说那可不行，得找他好好谈谈，不然你这前无出路后无退路的困境可是糟糕到了极点。小朱抹着眼睛说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已经和范陆撕破脸摊了牌，根本无法挽回了。张影思忖了一气，自告奋勇说既然这样，那我去替你找徐孟一趟，给他压力明白眼前的处境，说不准会有转机的。
当天下午，张影就约了徐孟出来谈话。她特地找了处僻静的咖啡馆，以免为熟人碰到。午后两点，徐孟从马路对面下了出租车，穿过空旷的街道进了门。空荡的咖啡馆内，张影嘴角叼了根烟，眼戴变色镜，穿了件深色的长风衣，用仿佛黑社会样的眼神盯住徐孟。文雅白皙的徐孟禁不住有些胆怯，眼光四顾，生怕有什么危险。张影指指面前的位置，招唤他坐下。
徐孟坐下来，稍稍心定，很是好奇地打量面前这位美貌艳丽的女子。张影冲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吐了口浓浓的的烟雾，手指点点桌面说：“我是小朱的朋友，她委托我找你来谈谈”。“谈什么”？徐孟一头雾水问。“当然是她和你之间的事情，你让她怀孕了，过后又想赖帐，逼得她跳楼自杀跌断了腿，事情越搞越大了”，张影直奔主题道。徐孟脸色刷白，惊出了一身汗，说话也颤抖起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是理解错了，我是想先回去和老婆离婚，然后再和她结婚，谁知道她误解了，一时看不开做出这种过激的事情来”。“那你就打个电话给她，说个清楚，省得她还要胡思乱想”，张影趁势逼道。徐孟额头出了不少汗，垂目盯着她的双手一阵忐忑不安，他捉摸不透其中的深浅，不知道此次谈话的意图是善意的还是别有企图。张影摆出不耐烦的神情，说：“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把握，否则后果难料啊”。徐孟心底激烈交锋了片刻，抬起头望着张影闪亮的双眼，说：“行，那我就打电话给小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