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方进初识小朱，是在与过去那帮朋友作鸟兽散之后。那时他关系密切的那几个家伙大致分为两伙，一支去了上海，另一支去了广东，去投身正蓬勃发展的广告业。他们都曾劝说过方进一起前往，但是他都拒绝了，其时，他正深陷于和一个有夫之妇的暧昧感情中无力自拔。勿庸讳言，那个女人是年方二十一岁的方进的初恋，他们俩人是仓库里的同事，都是从车间里调上来的，分别干保管和会计。孤男寡女长处一室，日久便生情。先是那个女人张罗着去给他做媒，介绍女友，几回都没有成功，而他们俩因为某次在外约见时，被介绍的女孩有事没空来，他们单独去看了电影。在一场近乎色情的暴露影片中，年少的方进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了那女人，对方竟也半推半就未曾拒绝。电影散场后，方进带着女人直接去了自己的住处。在座年久失修的古老宅院的一处偏僻房间里，方进骑在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身上失去了自己的童男之身。

这场危险的关系维持了约两年，因为掩人耳目的缘故，他们刻意地放弃了在夜晚约会，于白昼的漫长煎熬过后，非常富于想像力地选择了下班前后半小时的时间来做爱。年轻力壮的范陆和正处于性欲旺盛阶段徐娘半老的情人一起，以生理状态绝佳的配对鏖战于那所面积宽广的仓库内。事毕离开以后，范陆拿着毛巾去厂浴室洗澡，女人则挎着皮包神采奕奕地下班，全厂同事谁也没有留意到其中的蹊跷。

范陆和那位女人后来的分手与小朱直接有关。有次，厂里工会举办舞会，那女人将自己刚从学校毕业的外甥女带来玩，笑着让范陆陪她跳几曲，不料俩人就此认识并互相抱有了好感，范陆试探着去暗中约会对方，她欣然赴约，半年后就明确了恋爱关系，那女孩就是小朱，而同时兼任范陆的情人和性爱教师的那位中年女同事，是她的小姨。

与小朱订婚不久，范陆便离开了纺织厂去了家私营装潢公司，收入居然颇丰，堵住了小朱父母的埋怨。只有她的小姨心知肚明其中的缘故，这是范陆与她之间隐秘关系了结的一个手段，干脆且不留丝毫余地。

现今的小朱比当年初识她时要成熟得多，她隐约感受到在亲戚当中，小姨对于范陆的态度极其冷淡。每年难得的家庭聚会中，她倒是每次都不缺席，但从不与范陆说话或打招呼。小朱依稀还记得，过去小姨和范陆是同一屋檐下的同事，他们的相识还是她介绍的，几乎是间接地做了半个媒人。至于如今为何视若陌路，她暗暗起了疑心，但终究无迹象可寻。

无迹可寻的小朱就此开始留意起其内的奥秘。有事没事就在家里和范陆说自己小姨的事情，尤其侧重讲一些捏造的风流韵事。尔后，又再三摸到小姨家去，缠着她哭诉范陆在外面偷鸡摸狗的糗事，要求她回忆一下当年在厂里时，他是否也这样浪荡。那两人被她这一套弄得眼花缭乱，手脚无措，神色惊慌间自然流露了不少痕迹。小朱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数，便忽然变成一付怨妇的模样，整日里面色憔悴双目垂泪。范陆心怀忐忑，在家里愈加殷勤起来，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一天，她坐在床边用哀婉的声音说：“其实，你和我小姨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也别矢口否认，我并不想追究，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当初我是应该能察觉你们那种关系的，算自己瞎眼吧”。范陆站在窗口一言不发，自觉身处于极其尴尬的境地，无话可说。小朱对范陆的最终默认的态度感到满足，觉得自己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于是，她下定决心离婚，并趁着上班时中午的休息时间，草拟好协议，准备让范陆签字。但是，单位上司下班时的一次貌似不经意的晚餐邀请，使她放弃了这一打算。

那日，天色自早晨起就雾蒙蒙阴晦不堪，黄昏时，居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小朱正站在办公室窗口往外张望，模糊的街景产生的一种灰白色的绝望感充斥了她情绪。这时，部门经理徐孟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说：“只是下雨而已，何必那么压抑吗”？她稍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是上司，忙勉强做出丝微笑，道：“我是看下雨了，正愁下班后怎么回家呢”。“别愁吧，坐我的车，顺便请你吃饭，都同事几年了，还没请你吃过饭，真是失礼了”，徐孟扬起眉毛 很潇洒的样子邀请说。“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小朱犹豫不决片刻，点头答应了。下班后，徐孟带着小朱登上了他那辆富康轿车，一路向北拐过几条岔道驶到家日本料理店，两人找了处僻静的位置坐了，边吃边聊，款款细语足有两三个钟头。

晚九时左右，当小朱下车回到住处，爬上二楼从过道窗户里，目送徐孟驾车消失在潇潇雨中时，她已然悄悄喜欢上了这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其时，范陆正坐在三楼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手中耷拉着本翻得破旧的《陶庵梦忆》，思想早就飞到九天云外。他望了望姗姗归迟的小朱，问：“在外吃的吧”？小朱没理睬他，径自去卫生间洗漱一番后，就上床睡去了。范陆盯住屏幕，点起根烟，聚精会神关注起那些漏洞百出的电视剧来。

之后一个多月，徐孟又邀请了几次小朱出去，不是喝茶就是吃饭，最后终于在某个星期天的下午将她带到了自己的住处。心知肚明的小朱在他的稍一挑逗下，便放弃了抵抗，任由他脱衣解带拖上床去。卧室百页窗缝隙透入的阳光照射在这对赤裸的男女身上，仿佛烙印般显示出长而锐利的痕迹，并随剧烈的运动而转移，时而是在后臀，时而是在胸乳，时而又滑到了脚髁，直到暮色降临时才渐渐缩短，消失。喘息方定的徐孟低声在小朱耳边问：“我的能力还可以吧，你满足吗”？小朱微合着眼点点头，但心里暗自将他与丈夫范陆作了个对比，觉得还是后者强些。不过，这仅仅是性能力这一方面的比较，而其他所有地方综合而言，范陆要远远逊色于徐孟，所以她铁定要与他离婚。

出人意料的是，徐孟坚决反对小朱回家去和丈夫离婚，他解释说：“我和老婆的婚姻还没有解除，你想离婚，怎么地也要等我离了之后，不然我可是有不道德的负罪感的”。小朱同意了，于是反过来去催促他回去离婚，但他总是借口要考虑小孩，以及父母及公司方面的问题，迟迟不作出了断。时间一久，小朱对于他回家离婚一事也就灰了心，不去追究，但两人仍然保持着私下的偷情。结果，纸里包不住火，他们的关系最终被公司同事们发现了，成为私下里秘密流传得人人皆知的一道荤闻。

这道荤闻传到范陆耳里，是在半年之后，消息流通的渠道是从小朱公司的同事到达城建局范陆的同事，然后再由一封匿名信邮寄到范陆的办公桌上。范陆阅读了那封信后，保持缄默，然后就扮演起特工的角色，暗地里跟踪了小朱好几次，最后验证了那封信中所叙内容完全属实。

起先，范陆立刻就有与这个女人离婚的打算，但回过头想想，又怕过去和她小姨的风流往事被她在劲头上揭露出来，颜面全失。考虑再三，他才勉强冷静下来，等以后有适当的机会再和她算总帐，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